下黎村。
正午時分,一天內太陽最毒辣的時候。
身穿粗布麻衣的女子拄著鋤頭,一手抬起遮陽,看著地裏越發蔫吧的秧苗擰眉沉思。
女人膚色白皙,眉如遠山,唇若抹朱,看著比村裏最漂亮的郎君還要俊上幾分。此刻皺著眉,雙眸迷茫的模樣,很是招一些年輕郎君喜歡。
果不其然,不過半刻鍾,便有個油頭粉麵的小郎君跑了過來,殷勤送上水壺,隨後大膽坐在女子身畔。
這是一個女男大防較為曖昧的時代,雖不像前朝那般規矩嚴苛,但男子這行為仍是孟浪了,小郎君害羞的捋了捋鬢發。
可女子卻並未察覺,眸光清澈坦蕩的道謝,繼續去盯著她那一地半死不活的秧苗。
見狀,郎君失望的歎了口氣。
無它,隻因這女子美則美矣,卻是個癡傻的。
此女名叫周翠花,至少撿到她的周母周父是這樣說的。
是半年前,周家妻夫上山砍柴帶回來的,那時,女子一身血汙,身上滿是利爪留下的傷口,隻剩下一口氣。
周家妻夫看在女子一身環佩琳琅的份上,大發善心,請了村裏的赤腳大夫給人紮了幾針,當夜便發了高燒,險些沒熬過來。
好在這人福大命大,燒了一天一夜,總算清醒過來,隻是一問三不知,不知道自己是誰,不知道自己住哪,也不知道自己竟是周家大郎多年未曾見麵的未婚妻主。
說起周家大郎周春花,小郎君毓秀便一臉不服,那人生的虎背熊腰,力氣和村裏的獵戶一樣大,成日裏拋頭露麵,是十裏八村遠近聞名的醜郎君。
他今年已經十九歲了,卻仍然沒嫁出去,六年前他還沒那麼醜的時候,也曾有一戶窮苦人家上門求娶的,隻是看見他一頓三碗的飯量,那姑娘嚇得連夜回了家,剃度出家了。
這事之後,在沒有人敢打聽他的婚事,結果,嘿!這家夥竟然早就有了未婚妻主。
聽聞這位翠花姑娘一開始也不願相信,整日裏神神叨叨的,念叨著自己被拐賣了要趕緊跑出去。
結果因為不認路跑了幾趟都被周大郎哄回來,但誰知道,就在她最後一次出逃時,翠花姑娘沒跑走,周家妻夫跑了。
二人卷走了家裏所有銀錢,能變賣的都賣了,如果不是賣地需要去裏正處,恐怕那兩畝薄田都剩不下。
據說,周大郎帶著翠花姑娘回家時,周家隻剩下了灰突突的牆壁。周大郎又急又氣,當時就病倒了。
可憐了,家裏連床被子都沒剩,還是翠花姑娘不落忍,把貼身帶著始終沒被周家妻夫拿走的長命鎖給當了。這才湊夠了藥錢,把周大郎的命救了回來。
周大郎剛好沒幾日,便有賭坊的人上門收房,原來,周家妻夫把房子也賣了,二人就這樣被掃地出門!
經此一事,周大郎心灰意冷,終日以淚洗麵,翠花姑娘隻得帶著人住進了村東頭的破廟裏,肩負起照顧他的重任,但是翠花姑娘連自己都照顧不好,何談照顧一個男子呢?
就在兩人效仿神農嚐百草險些被毒死後,村裏的人終於看不下去了,裏正做主,將村子西頭那間破的不像樣的茅草屋賣給了兩人,甚至隻要了五文錢,還是賒賬!
村子裏的人有錢出錢,有力出力,幫兩人將屋子收拾了出來,又送了兩人被褥米麵一堆的東西,這才保證兩人沒被去歲寒冬給凍死。
開春之後,周大郎身體好多了,兩人的日子才輕鬆起來。
隻是,毓秀看著地裏蔫頭巴腦的秧苗,心道真是奇也怪哉,翠花姑娘種地時他看著了,沒什麼問題呀,伺候的也比村裏人上心,怎麼這個苗就是不願意活呢?
毓秀托著下巴,和翠花姑娘一同看著地裏的秧苗歎氣。
良久,毓秀忽然坐直,看著不知從哪裏翻出來個木魚,準備做法的翠花姑娘,他腦中的思路電閃雷鳴,火花四起,“啪”的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