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張勝看著旁邊安靜一路的兒子。
身為父親或許他並不想自己的兒子,看到先前自己納糧時的那般狼狽不堪。
但這樣的事情,在他成人之後,幾乎每年都會經曆。
其實偶爾張勝也會想起鼓樓前,那紳衿說的話。
但是今天自己將張勝叫來一同納糧,也有他很多自己的小心思在裏麵。多年以前,自己也是這樣被自己的父親叫來納糧的。
“勝兒,你要明白,今天叫你來交糧。是想讓你明白,咱們家和佃戶不同,咱們家有自己的地,是大清國正兒八經的納糧花戶。”交完糧,雖然心裏並不好過,但至少肩上的擔子輕了不少。
走在堤上,張啟東側著頭對兒子說到。
“也是讓你看看,咱們說的‘下忙’到底是怎個模樣,你爹是沒本事,也沒有讀好聖賢書的能耐。”
“我們這一脈也隻有你太爺爺讀了個秀才出來,等到我這輩隻能勉強認識幾個字了。”
“你也看到了,官字比民字大,我們種莊稼的,也要少生事端,能不和人爭鬥就不和人鬥。”
“隻望你弟弟能讀點書進肚子裏去。”
“等來年,我多問問行情,實在不行就去找保長,包給他們納漕算了”
“要是咱家實在沒有讀書的料,也沒事,但願你兄弟倆,平平安安就行。”張啟東忽然補充道。
就這樣張啟東說著,張勝一路安靜的聽著自己父親的碎碎念,也想了很多。
午時,爺倆總算到了家。
簡單對付完午飯,張啟東打算把扁擔裏的東西歸類放好。陳氏則收拾碗筷,準備一會休息一下,下午好繼續用紡機紡些棉花。
張勝則和隔壁謝友江的兒子一起在前麵菜園蹲在一起聊天。
“虎哥,你弟呢?”張勝先開口道。
“估計跟你弟一起,不知道跑去村頭哪裏玩去了。”被張勝稱為虎哥的人,回答道。
謝友江這個大兒子是在虎年出生,所以他也給自己兒子取了個小名“大虎”。
因為比自己大一歲,所以張勝叫他虎哥。不過“大虎”其實有個很文藝的名字,謝峻昌。
而謝峻昌口中的弟弟,便是張勝的弟弟,張鵬程。和他自己的弟弟,謝盛材。
雖然幾人年紀相差並不多,但是謝峻昌卻一般隻和張勝交流的多一些。
張勝後來問他,他給張勝的回答是;老大就該隻和老大說話。惹的張勝哈哈大笑。
“等會去堤上看看?”謝虎問到。
“去幹嘛?堤上都是納糧的,有什麼好看的?”張勝有些不解,畢竟他上午剛走過堤上。
“你懂個屁,咱們往西走走,去外堤那邊,北門渡、海船口渡、洪口渡,這兩天都是肩挑船載的,尤其是北門渡又依著繡林,地勢陡,有些板車載得重,一二個人不一定推得上堤來,指不定要些人幫忙,說不定咱們也能去撈一兩個小錢。”謝虎將他的想法托盤而出。
“行吧。”張勝應到,雖然早上已經走了不遠的路,多少是有些累的。
但一想到留在家裏確實也無事可做,何況十來裏路,對張勝這樣年輕好動的少年來說確實不值一提。
最主要其實的還是謝虎口中的,一兩個小錢。
乾隆、康熙時國家富庶銅錢厚重,嘉慶、道光錢法漸壞,銅錢薄小。所以有大錢小錢之分。
而一般買賣,大家多少都會抗拒收受小錢,但又想早些將手裏的小錢用出去。
所以一般每百文錢,兩頭一般都雜有小錢八文、十文。民間俗稱;二八搭、三七搭…
若能趁著納糧的時候去渡口,幫忙推車能掙個一兩文,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況且推車這類小事,花一兩枚一般勞力不願收的小錢,雇兩個小鬼幫忙,還是很劃算的。
同家裏人,吱會一聲。
就這樣兩個十三、四歲的少年,就這樣結伴出發了。
兩人沿著田埂,走了條小路到堤邊。
張勝忽然感到肩頭被人一拉,不由得往後退了幾步,隨後身前便傳來謝虎的聲音。
“看誰先到坡頂”
看著已經跑開的謝虎,剛才被人扒拉,又耍這種小聰明的把戲,張勝氣不打一處來,也緊跟著衝了上去。
兩個少年的辮子,隨著身子的跑動,也在身後起起伏伏。
“誒誒誒…你別扯我辮子啊。”謝虎一邊喘氣一邊對後麵緊抓著自己辮子的張勝道。
十月的天,天高雲闊。
跑到堤上,看到眼前的情景。往北一眼望去盡是垸田,能直直看到臨河的外堤。若不是近前堤下有幾棵頗礙人視線的大樹,視野怕是更加寬廣。
“走啦”謝虎在前麵催促道。
若不是離家還是有段距離,張勝他能在堤上待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