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節再別
江湖中的人對身著黑色的夜行服的人並不會很陌生。再深的宅子再高的門第若被江湖中人記掛上了,免不得也有被不速之客踏足光顧的時候。或早或晚全看賊的水平以及宅裏招賊東西讓賊惦記的程度,畢竟門口清清白白笨笨重重的石獅子隻能用來唬唬人,攔不了半個賊。雖然家中招賊不是啥好事,但如果半夜屋簷上沒有那麼幾個黑衣人奔過,對宅子的主人而言其實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因為那多半是由於這個宅子實在太窮了。
雖然玉瓊宮並沒窮到家徒四壁,但何彩箋一直認為玉瓊宮沒啥可以讓賊惦記的,別說城西的王府,城東的官府,就是對麵街那座掛著金字招牌,整天到處打秋風的館子也比玉瓊宮要富上那麼一點。
所以何彩箋一向認為玉瓊宮是不需要家丁護院的,就算是玉瓊宮布滿了機關,也隻是因為玉瓊宮的主人擅長布機關,乘材料大減價買一送二的時候,就隨手布上了而已。
如果你以為有機關的地方都有寶藏那就大錯特錯了,這個道理就和漂亮的盒子裏不一定都裝著珍珠一樣,有的時候,漂亮的盒子也可以裝裝月餅。
因此何彩箋手也不抬,眼皮微搭,就倚在門旁默數著從她眼前奔過的黑衣人。
一,二,三,四,五……
今夜的玉瓊宮委實熱鬧。玉瓊宮也很久沒那麼熱鬧過了。上次這麼熱鬧還是玉瓊宮的主人還是宇文劍樹的時候。
從黑衣人進了玉瓊宮後,連個彎都不打,就直撲的方向看來,賊惦記的東西當在小樓。他們竟然通過了從大門口到小樓的重重防護,這已經很不簡單了。何彩箋已經不隻一次踩錯地方,差點兒讓飛起的飛蝗石要了性命。
看來還是有備而來的大賊!
小樓的燈火已是熄了。通常這個時間,小樓的主人都是躺在苔滑露重的青瓦上或是粗壯憨實的樹杈上,聽簫。
靜夜的小樓,黑暗卻有聲。
黑衣人這麼踢踢踏踏的奔上樓梯。
何彩箋眼皮微抬,微露一笑,他接著數:
一,二,三,四,五……
笨重的物體滾落樓梯的聲音。
——個都不少。
就當黑衣人們還躺在地上哼哼的時候,一點昏黃的燈亮了。
紅衣的人影從樓上飄下,她的身形是如此的詭異,黑衣人甚至還來不及看清她是怎麼下樓來的,人便已到了麵前。他似乎剛從睡夢中驚醒,長發來不及束起,就這麼披散著,她寒俏的臉因之有了一分柔和。
其實玉瓊宮的小樓也並非全無招人惦記的事物,舉起酒盅猛仰了一口,何彩箋微覺陶然。
雖然黑衣人連對方照麵都未打就被人放倒了,但其實這些黑衣人並非就差到那個份上。他們在江湖中至少都是有名有姓的。
如果有人夜闖玉瓊宮,他就不僅僅要夠膽,他的武功至少還要夠瞧。
怪隻怪小樓的的機關暗器太快了。
紅衣的人眼光微寒,她手中還扣著一枚製錢,那隻是普普通通的製錢,然而一眾黑衣人卻正是栽在這樣的製錢上。
緊貼環跳穴的製錢連一點血都不見便迫退了六人,製錢帶風,隻割破他們的衣料,毫發未傷。能設計出如此精妙的機簧,世上也沒有幾人了。綠柳偏偏師從一位魯班後人。
為首的黑衣人突然大聲道:“我家主人有信要交給少宮主。”
桃紅微疑抬頭間,便看到灌飽內力的一紙信向她飛了過來。信,如一把飛刀,帶風當胸而來,銳不可擋。以這樣的手法發出這一張薄紙,黑衣人也有幾分得意,被放倒的麵子裏子全回來了。
桃紅輕笑,製錢出手,貼上那張薄紙。薄紙的去勢緩了下來,到了麵前堪堪力盡,她手微抬便接住那飄落的薄紙。
璫,製錢墜地。薄紙卻分毫未損。
然後,隻見一道綠影斜裏穿過,接過了桃紅手裏的信。然後,翩然離去。
曲終,人去。
秦朝迎風展信,信寫在雅致的薛濤柬上:
聞君能識弦歌知雅意,弟得美琴一副,白玉為體,七韻絕倫,四月廿四戌正,昆侖玉仙峰,邀君同賞。翹首盼君來,君素雅達,諒不致令弟空等。弟衛元拜上。
秦朝不是沒有接過相邀的帖子。隻是那些的帖子多半是光天化日堂堂正正由大門口送進來的。而像這樣,派黑衣人半夜闖玉瓊宮,就為了送一張相約賞琴的帖子給一個怎麼也算不上朋友的人。這個叫衛元的人確實有夠無聊。
“柳綠,你可知道我還有一位叫衛元的昆侖山的兄弟麼?”
“或許是少主入主小樓前的異姓朋友吧。”
“轉告你家主人”,桃紅淡笑一聲道,“我家少主說沒有他那麼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