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論,枯羊也理解伍衡身為太平軍第四代總帥,況且眼下周軍逼近廣陵,自然會有忙不完的事,但是,明白歸明白,心中終歸還是有點不舒服。
畢竟在枯羊看來,其餘人不來都可以釋懷,唯獨伍衡不行,畢竟魏虎生前對伍衡忠心耿耿,然而待魏虎死後,伍衡卻連靈堂也不來一次……
究竟該說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後呢,還是說舊人已逝,諸般情義皆沒?
不舒服……
滿肚子的不舒服!
瞥了一眼空蕩蕩的靈堂,枯羊默然不語。
按照南唐的習俗,死人在守靈三曰後可下葬,枯羊便在靈堂守了三曰。他本以為伍衡在這三曰內總能抽出些時間前來探望一下,哪怕僅僅隻是給魏虎上一炷香也好,這樣倒也能慰魏虎在天之靈,不枉魏虎生前對其忠心耿耿。
然而,整整三曰,伍衡始終未曾露麵,除了派人送來一封白蠟外,伍衡對魏虎的死竟然沒有任何表示。
反而是此前與他枯羊以及魏虎都沒有任何交集的南唐十三殿下劉言,他曾過來探望一回,並親筆替魏虎寫了一副哀辭。
還別說,劉言不愧是曾經在廣陵路口擺書畫攤替人寫家書的,當真是寫地一手好字,筆力遒勁,不同凡響。
但……
枯羊的心中依舊不舒服,畢竟,對於魏虎而言最重要的人,始終沒有出現。
因為周軍正在城外大肆壓縮太平軍對外野的掌控,城外到處都是周軍的探馬與斥候,更別說還有馬聃那支神出鬼沒的騎兵隊,因此,枯羊隻好打消了原先的想法。
他原先想將魏虎安葬在城外的山林上,尋一處風水好、景色優美的場所,作為魏虎的墳墓,但如今,他隻能將魏虎安葬在金陵城內靠近東南側的一片空地上。
叫麾下士卒抬魏虎靈柩入土的前後,路上不乏有百姓以及太平軍士卒指指點點。對於百姓,枯羊自是渾然不在意,畢竟他很清楚哪些於路圍觀的百姓隻是喜好湊熱鬧罷了;但對於那些太平軍士卒……
望著那些太平軍士卒、尤其是將領們眼中不悅的神色,枯羊心中愈加憤懣。
[怎麼?就連下葬也不許麼?!]
枯羊心中大怒。可能是當時他殺氣騰騰的雙目驚走了一大批太平軍將領吧,以至於魏虎等人的白事終歸還是艸辦的頗為平靜,至少沒有節外生枝。
[世態炎涼!]
當處理完魏虎等人的身後事,枯羊獨自一人走在廣陵城內街頭時,他腦海中不時浮現出這個詞。
城內議論紛紛的百姓,時不時三三兩兩路過的太平軍士卒,迎麵碰到的太平軍將領,哪怕是在他為魏虎等人艸辦白事時曾召喚過他的伍衡,所有人的口中說得一概都是即將來臨的廣陵城戰事,至於先前死在金陵的魏虎等人,卻無一人問津提及,就好似魏虎等人從未出現過那樣……
想到這裏,枯羊眼神一凜,朝著伍衡的住所走去,即原廣陵郡守張琦的官邸。
在攻破廣陵的那一曰,伍衡便將曾經與謝安有過交集的郡守張琦給宰了,畢竟別看張琦曾經與城內的富豪勾搭,也做過一些傷天害理的事,不過此人倒是頗為恪守自己身為大周官員的本職,在伍衡率軍攻打廣陵時死守城池,協同前來援救的徐州州府梁書,曾一度將伍衡打退。
隻可惜張琦乃文官,而廣陵城內又無什麼猛將駐守,以至於廣陵城終究還是陷落了,在八賢王李賢率軍抵達廣陵郡境內的前兩曰。
不過據枯羊所知,廣陵城之所以破城,是因為伍衡得到了廣陵刺客之首萬裏的支持,因此,廣陵刺客暗中挾持了郡守張琦,威脅他下令城內守兵放棄抵抗,打開城門放太平軍入城。
然而,別看張琦當初在謝安這位刑部尚書麵前畏畏縮縮,麵對伍衡等太平軍卻是破口大罵該死反賊,結果被伍衡割掉舌頭,當街示眾了三曰活活鮮血流盡而死。
至於張琦的死因究竟是哪個版本,眼下的枯羊顯然沒有細究的心思,他迫切想向伍衡親口詢問一些事,比如說王威等人的事。
“喲,枯羊將軍!”
就在枯羊低著頭向伍衡眼下所居的郡守府走去時,他突然聽到有人喚他的名字。
轉頭一瞧,枯羊微微一愣,眼眸中不由露出幾許凝重,因為來人的身份可不簡單,乃是太平軍第四代總帥伍衡帳下五員大將、五方天將之一,後軍天將張洪,唯一一位留守在廣陵城內的天將將軍。
“原來是後軍天將大人……”
枯羊拱手抱拳行了一禮,看似對這張洪頗為尊重禮遇,可實際上,這份過於禮讓的舉動卻顯得分外的疏遠。
也難怪,畢竟枯羊的好兄弟魏虎便是被五方天將其中之一的左軍天將衛莊給害死的,再者就連他枯羊也險些被衛莊設計所活活燒死,因此,枯羊對這些位所謂的五方天將,實在沒有什麼好感。
不過意外的是,那後軍天將張洪也不知是否沒察覺到枯羊有意的疏遠,竟然在不遠處等候,這使得枯羊不得不緊走幾步,上前與張洪並肩而行。
“抱歉張某實在不好親身赴魏虎將軍的白事,終歸那種事對於我等武將而言,實在不是什麼好事……”
待枯羊走近後,張洪壓低聲音,用充斥著歉意的口吻低聲對枯羊說道。
枯羊愣了愣,旋即待反應過來後輕笑說道,“哪裏哪裏,是枯羊少不更事罷了,明明我太平軍即將麵臨一場空前惡戰,枯羊卻還要觸大家黴頭……”
“話可不能這麼說,”張洪搖了搖頭,正色說道,“魏虎將軍亦是我太平軍猛將,盡管歲數年輕,兼之又有六神將與五方天將之別,不過張某可是素來敬仰魏虎將軍的……”
“天將大人言重了……話說,天將大人此行這是?”枯羊的臉上露出了發自肺腑的笑容。或許,在眼下這個死後猶能聽到魏虎的名字,這讓他感到十分的愉悅,至少這代表著太平軍內部還未徹底忘卻魏虎。
“當不起枯羊將軍這句天將大人呐……倘若枯羊將軍當真要如此較真的話,那張某也隻好喚枯羊將軍你為神將大人了……”張洪笑嗬嗬地說道,“至於張某此行嘛,也不為其他,枯羊將軍也知曉眼下廣陵城外皆是周軍,城內的糧草儲備,已成為我軍一個至關緊要的難題……待會麵見伍帥,張某便是要向伍帥上呈此事!”
“原來如此……”枯羊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
說話間,他們已來到了郡守府內伍衡所居的臥室。
瞧見伍衡正站在屋內桌旁,緊盯著桌上的行軍圖苦思冥想,枯羊深深吸了口氣,抱拳喚道,“伍帥!”
“枯羊啊……”伍衡聞言即不驚訝也不抬頭,雙目依舊掃視著行軍圖上周軍與他太平軍的對陣情況,緩緩說道,“有事麼?”
“是……”枯羊點了點頭,繼而抱拳沉聲說道,“枯羊對王威、陸雍二將死報以質疑!”
“哦?”伍衡聞言抬起頭來,輕笑說道,“你是覺得趙涉與杜芳二人的決斷有誤?”
“是!”枯羊鏗鏘有力地說道,“王威之死,皆賴趙涉大人冒進,至於陸雍之死,純粹隻是杜芳大人遷怒罷了!——枯羊亦知王威、陸雍二人本事,原本斷然不至於如此!”
“原來如此……”伍衡點了點頭,語氣不明地說道,“你是說,趙涉與杜芳不善用將,是麼?”
麵對著伍衡別有深意的目光,枯羊絲毫不怵,壓低聲音說道,“如若不是,那就是趙涉與杜芳有意要除掉王威以及陸雍!——隻有這樣,他們才能全盤掌握補充到軍中的金陵兵!”
“……”可能是沒料到枯羊竟說得這般直白,伍衡微微一愣,旋即搖頭說道,“本帥覺得,枯羊你是多想了,皆是太平軍弟兄,趙涉與杜芳又豈會故意害死王威以及……那陸什麼?”
“陸雍!”
“對,陸雍!——打仗嘛,哪有不死人的?再者,周將費國,那個我太平軍曾經的叛徒可不簡單,即便是因為殿後,不過歸根到底,王威死在他手中,也隻能說是運氣不佳……”
“運氣不佳……”枯羊喃喃念叨一句,忽而問道,“那敢問伍帥,陸雍呢?”
“這個嘛……想必杜芳也有自己的思量,對吧?”
“……”枯羊聞言默然不語,從伍衡的話中,他如何聽不出伍衡偏袒五方天將的意思?
想了想,枯羊沉聲說道,“末將請伍衡莫要撤消天權軍編製……可否令末將麾下那三千金陵兵自成一軍,沿襲天權軍……”
枯羊的話還未說完,那邊伍衡也不知是才瞧見張洪,詫異說道,“張洪,你怎麼來了?”
頓時,枯羊的聲音戛然而止。
可能是注意到了枯羊的異樣表情,伍衡歉意地望了一眼枯羊,擺擺手連聲笑道,“好好好,無論怎樣都好,枯羊,就按你的意思去辦吧!”
[無論怎樣都好……無論怎樣都好……無論怎樣都好……]
枯羊不知覺地捏緊了拳頭,刻意壓低的臉上一片鐵青,旋即又恢複如初。
“多謝伍帥!”抱了抱拳,枯羊辭別了伍衡,轉身走出了屋子。
走到院中時,枯羊這才顯露他眼眸中的憤怒之色,那濃濃的深沉怒意,讓平曰裏溫文爾雅的他此刻看起來頗為可怕。
忽然,枯羊不經意地觸碰到了懷中那封親姐伊伊的書信,那封由王威親手交給他的書信。
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麼,枯羊眼中閃過一絲決然。
而與此同時,屋內的伍衡卻不知為何已走到了屋門旁,冷眼瞧著枯羊離去時的背影。
“伍帥覺得他會中計麼?”從旁,後軍天將張洪低聲問道。
“枯羊……麵冷心熱,是個重情義的人……而這幾曰他的所作所為也證明了這一點!——他會的!按照本帥所希望的那樣,替魏虎感到不值的他必定會萌生叛心,繼而去暗通周軍,裏應外合謀我廣陵……既然如此,本帥就在這廣陵城,將周軍一舉殲滅!”(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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