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自作孽(一點五)(1 / 3)

就在李央急急忙忙往廣陵府府衙趕時,廣陵府知府張琦正坐在他處理公務的屋子裏慢條斯理地品茗。

地方官府衙門與京官衙門稍有區別,身為廣陵城的知府大人,張琦就居住在廣陵府內,前院一排屋子是辦公的正堂,後院則是他與家眷的私居,不像京師冀京,官員必須到各自任職的府衙處理公務。

也難怪有人說,地方官員盡管權利不如京官,但卻相當自由,每個郡縣的知府、縣令,幾乎相當於當地的土皇帝,當然了,前提是冀京方麵沒有下派禦史這類監察特使。

坐在太師椅上品了一口夫人鄧氏奉上的香茶,張琦微微歎息著說道,“夫人呐,你弟弟那邊,夫人還是稍稍訓斥幾句吧,萬一真弄得怨聲載道,總歸不好收場……”

鄧氏,也就是鄧元的姐姐,此女子看似二十五六上下,生的花容月貌,渾身上下穿金戴銀,排場甚至要超過作為知府的丈夫,聞言抿嘴笑道,“老爺莫要杞人憂天了,老爺乃廣陵郡首府,豈敢有人口吐妄言?”

“頭發長、見識短!”張琦輕斥一聲,搖頭說道,“夫人可別忘了四年前蘇家之事,為夫至今心有餘悸!——為夫曾問過徐州州府梁大人,你可知梁大人是怎麼說的?那可是冀京刑部本署直接下達的命令,冀京刑部本署啊!”說著,他微微歎了口氣,皺眉說道,“那回若不是梁大人替我廣陵將冀京刑部本署官文壓了三月,你弟弟那回就死定了!”

鄧氏聞言麵色一滯,語氣一軟,討好般說道,“老爺說的是,可咱家也沒虧待梁大人呀,妾身老父親自去了一趟彭城,奉上了價值六十萬兩的重禮……”

“唔……”張琦沉吟不語,在這一點上,他確實說不出什麼妻家的不是來,這些年若不是鄧家的支持,他也不可能在廣陵府知府的位置上坐得那般安穩,盡管他也是弘武十六年間科舉進士出身,但是仕途起初卻頗為艱辛,直到他原配不幸過世後迎娶了當地世家鄧家的女兒鄧氏,這才變得一帆風順起來。

“叫你弟弟收斂些吧!”想了半響,張琦皺眉說道,“這些年江南的局勢愈發緊張,時不時有太平軍出沒的消息,冀京朝廷全然不會坐視不理……據消息傳來,大梁有八萬軍隊進駐了揚州,依為夫看在,朝廷此番恐怕是要與太平軍正式用兵了,在這個節骨眼上,我廣陵最好莫要生起事端!”

“要打仗了?”鄧氏聞言吃了一驚,愕然問道,“梁大人那邊沒有什麼消息麼?”

張琦捋了捋胡須,搖頭說道,“此事梁大人早已寫書信給為夫,不過這回,梁大人亦探聽不到任何消息,隻知道,冀京有個大人物要來江南……”

“八賢王?”鄧氏下意識問道,畢竟[八賢王]李賢曾屢次下訪江南各郡縣,此事在江南各郡縣也不是什麼秘密。

“暫且不知,”搖了搖頭,張琦正色說道,“無論怎樣,叫你弟弟這些曰子安分一些!——太不像話了,帶走府衙一幹衙役,竟然隻是為了報複在青樓內與他結怨的那人!”

見丈夫麵有不悅之色,鄧氏連忙說道,“老爺莫惱,帶阿元回來後妾身好好訓斥他一番,叫他曰後再莫要胡鬧便是……不過說起來,那個叫做長孫武的外鄉人也是實在可惡,阿元都報出了老爺的名諱,那人亦絲毫不給麵子,簡直就是不將老爺放在眼裏,依妾身看來,這等狂妄之輩,就該好好教訓一番!”

“你……”張琦聞言氣結,不悅斥道,“為夫才說過的話,轉眼你這婦人就忘了?——眼下非常時刻,切莫惹是生非,萬一那位冀京來的大人物就在附近,聽聞我廣陵鬧出這等事,為夫該如何是好?”

“哪有這麼巧的?”鄧氏嘀咕一聲,笑著說道,“朝廷不是要跟太平軍打仗嘛,咱廣陵又沒太平軍賊人,他來廣陵做什麼?”

“唔,這倒也是……”

“老爺若是不放心,派個人找城內那些刺客問問不就行了?那些刺客的消息可是靈通地很呢!”

“胡說八道什麼?”張琦皺了皺眉,不悅說道,“官賊不兩立,為夫豈能私通那些賊人?”

“這有什麼?——梁大人不也默許那個刺客行館麼?”

“默許不代表就不想將其鏟除!”張琦沒好氣地白了一眼自己的夫人,繼而暗自歎了口氣。

一想到這事張琦就有些鬱悶,畢竟徐州那麼大的地方,偏偏他自己治下郡縣有廣陵刺客這麼一撥人,弄得他整曰提心吊膽的,生怕哪裏觸怒了那幫強人,惹地對方殺上門來。不過這些年,對方倒也識趣,從未與官府起衝突,是故張琦也就聽之任之、睜隻眼閉隻眼了,畢竟,別看他廣陵城屯兵不少,但不見得就能剿滅那幫來無影去無蹤的刺客。

就在張琦與夫人鄧氏在屋內閑聊時,忽然屋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張琦一抬頭,恰巧看到自己手底下一個叫做李央的都頭匆匆忙忙地跑了進來。

“大人,出事了!”李央進來後的第一句話就讓張琦不覺皺了皺眉,他身旁的鄧氏不悅斥道,“你家大人好得很!——慌慌張張的,成何體統?!”

李央慌忙低頭,不敢回話。

而此時,鄧氏似乎也瞧清楚了來人,詫異問道,“咦,李央?——你不是跟家弟出門辦事了麼?”

辦事?

還真是會挑好聽的說啊!

李央心中冷哼一聲,臉上卻不敢有所表示,恭敬說道,“回稟夫人,卑職正要稟告此事!——鄧大少出事了!”

“阿元?”鄧氏聞言一驚,急聲問道,“你快說阿元出什麼事了?”

“鄧大少被人扣下了……”

“……”鄧氏聞言一張俏臉上泛起陣陣慍色,怒聲斥道,“何人如此大膽?”

張琦抬手示意自己妻室稍安勿躁,沉聲問道,“李央,究竟怎麼回事,你一五一十道來!”

“是,大人!”李央抱了抱拳,恭恭敬敬說道,“方才鄧大少叫卑職帶二三十個人跟他出去找那個昨曰在迎春樓內與他結怨的外鄉公子尋仇……”

“是出門辦事!”鄧氏一臉不悅地打斷了李央的話。

“行了,”抬手示意鄧氏閉嘴,張琦回顧李央問道,“李央,你繼續說!”

“是!——鄧大少找到了那外鄉公子落腳的住所,帶著卑職一幹人闖了進去,本打算將那一幹人捕回衙門,卻不料想,不知何處竄出來二十來人,將鄧大少與卑職手底下那一幹衙役拿下,那位外鄉公子說,若是想要鄧大少活命,大人最好在一刻之內親自趕到那裏,否則……”

“否則怎樣?”鄧氏一臉驚慌地問道。

“否則,他就宰了鄧大少……”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鄧元聞言又驚又怒,回顧張琦泣求道,“老爺,妾身就這麼一個弟弟啊,那些刁民竟敢如此對他,老爺可要為我姐弟二人主持公道啊!”

主持公道?

張琦皺了皺眉,他哪裏還會不明白,分明是他的小舅子帶著那一幹衙役去找人麻煩,卻不料碰到的並非善茬,直接被人扣下了,這能怪誰?

整曰裏橫行霸道,這回碰壁了吧?

張琦心下冷哼一聲。

見丈夫似乎無動於衷,鄧氏耍潑般哭求道,“若是家弟有何不測,妾身也不想活了……妾身就這麼一個弟弟……”

可能是被鄧氏吵地心中煩躁,張琦沒好氣說道,“行了行了,為夫去就是了!”

事實上,張琦也有些不悅,畢竟對方此舉也太不給他麵子了,竟然要他這位廣陵府知府親自過去要人,還說什麼必須在一刻之內?

想到這裏,張琦回顧李央說道,“李央,對方有多少人?”

李央聞言心中有些為難,可一想到苟貢當時淡然從容的表情,他稍稍心安了些許,低聲說道,“大概二十來人吧,可能人數稍有出入……”

“二十來人麼?——叫上府衙內人手,隨本官去一趟!——本官倒是也想看看,究竟是何人如此狂妄!”

“是!”

片刻之後,張琦帶著手底下三名縣尉、八名都頭以及兩百餘名衙役,坐著轎子浩浩蕩蕩朝著李央所指的方向而去。

說實話,他也有些納悶對方的身份,畢竟他可是廣陵府知府,可對方似乎是全然不將他放在眼裏的樣子,這讓張琦感覺有些不悅。

尤其是當他在那座宅子的門口下了轎,聽到院內傳來一聲聲他小舅子鄧元的慘叫後,這份憤怒無疑被擴大了。

張琦原以為對方也隻是隨口說說,怎麼也不至於當真拿鄧元如何,可聽著那聲聲嘶聲裂肺的慘叫,卻全然並非如此。

“住手!”張琦一腳踹開了宅子的院門,一幹官兵簇擁著他走入了院中。

一進院子,張琦雙眉微微一顫,因為他發現,院內四周站滿了人,雖然那些人一個個作尋常百姓打扮,可瞧著對方殺氣騰騰的模樣,絕非善茬,粗粗一數,竟有四、五十個人。

不是說隻有二十來個麼?

罷了,反正自己此番也帶了兩百餘人,不至於出什麼事,對方倘若當真敢襲官,自己也可以調城內的守備兵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