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牽連(1 / 3)

一個看似明媚的清晨,雞鳴辰旦,整個廣陵城尚籠罩在薄薄的晨霧當中,東麵的天際才剛剛露出一絲光亮,在城北一條小巷內有一戶人家,其家中的女兒便已早早起來,於院中劈柴。

此女隨父姓王,單名一個馨,自父親四年前因牽連刑事而獲罪後,當時尚未及笄的她獨力挑起了家中的重擔,贍養因丈夫逝去而憂傷成疾的母親。

待在院中劈完柴火,王馨抱著那一堆細柴來到廚房,燒水做飯。

趁著水尚未燒開的時間,女子來到主屋的客廳,於神龕前抽出一支香來,用火舌子點著後,朝著神龕上所供著的父親靈位拜了拜。

她的父親王鄔,本是廣陵城監牢內的一名獄卒,老實巴交、待人和善,但是因為不像其他獄卒那樣私底下脅迫罪犯的家屬叫其奉上孝敬銀子,因此家境並不富裕。

四年前的某一曰,王鄔突然調任縣尉一職,喜壞了妻子與女兒王馨,她本以為父親終於可以出人頭地,卻不想短短三個月後,王鄔突然被牽連刑事、問罪於廣陵府,使得家境稍有起色的王家一蹶不振。

“咳,咳咳……”側旁臥室中傳來一陣咳嗽,驚醒了失神中的王馨。

“娘?”臉上帶著幾分驚慌,王馨連忙來到臥室,緊張地望著躺在榻上的母親,急聲問道,“娘,你沒事吧?”

隻見在榻上,躺著一位受病痛折磨的女人,容顏憔悴,麵孔枯黃,在聽聞女兒的關切問候後,她搖了搖頭,拍拍女兒的手背,溫柔說道,“不礙事的,娘就是咳嗽兩聲,待會就好了……”

“……”望著母親憔悴的麵容,王馨咬了咬嘴唇,強顏歡笑說道,“娘,待水燒開,女兒熬粥給您喝,壓一壓咳嗽……”

“好,好,”女人微笑著點了點頭,抬起微微顫抖的右手,撫摸著女兒的額頭,替她將因為汗水而粘在額頭的發絲撥正理順,滿臉內疚地說道,“馨兒,苦命的孩子,娘對不住你……”

“娘您這是說的哪裏話……”

“唉,”長長歎了口氣,女人仰望著屋頂,喃喃說道,“老天何以要如此虧待我家?——你父的為人娘最清楚不過,從未做過傷天害理的事,何以會被牽連刑事?咳咳咳……說什麼橫行鄉裏,欺壓良民,咳咳咳咳……”說到激動處,女人止不住連連咳嗽起來。

“娘,別說了,您歇息一會吧。”王馨眼中閃過一絲痛苦之色。

是,直到如今,王馨依然不相信自己那位老實溫厚的父親會做出那種事,事實上,就連附近的街坊也不相信,但是他們毫無辦法,因為三年前那一樁事,是從大周京師冀京直接下達的,據說是某位京城的大人物直接命令廣陵府嚴懲城內一些貪官汙吏,而且榜文中直接點名廣陵府名下縣尉、主簿等官員一十二人,其中甚至有知府的小舅子鄧元。

鄧元,在王馨的認識中,此人在廣陵城可是很了不得的人,非但是知府的小舅子,更在官府擔任吏房主簿、兼任縣尉一職,近些年來在廣陵囂張跋扈,廣陵城百姓沒有不怕他的,然而即便是這等人物,亦架不住冀京一道榜文,直接被革職查辦。

說實話,倘若僅僅隻是像鄧元這些橫行霸道的官員被查辦問刑,似王馨這等廣陵百姓無疑是拍手稱快,暗歎老天開眼,然而,這件事卻牽扯到了她的父親,她那上任縣尉之職尚且不足三個月的父親。

而叫王馨感到氣憤的是,原本應當押往京師大獄寺的父親,竟然在第三曰無故死於獄中,據那些獄卒言道,她的父親是畏罪服毒自殺,可王馨卻不相信,直到有一位與父親交好的獄卒偷偷告訴她,她的父親王鄔,以及其他幾位被此事牽連的官員,皆是被廣陵府直接下令用毒藥毒死。

廣陵府為什麼要這麼做?王馨又是氣憤又是傷心。

後來,街坊有一位老人告訴她,很有可能,那位直接從冀京下達命令的大人物地位頗高、權利極大,就連廣陵知府也慌了,想隱瞞此事,而她的父親,正是被廣陵府的官員當成了替罪羊。

官官相護……

從未到學堂念過書的王馨心中突然蹦出一個詞來,她有心想父親伸冤,但是她不知該怎麼做,在廣陵府刑部衙門訴冤,卻被告知此事乃京師刑部直接下達,不容翻案。

後來有一位路過的書生好心告訴她,似她這等在當地衙門訴冤是沒有任何效果的,因為當地衙門明擺著要壓下此事,要告,就告到冀京去,告到京師大獄寺,告到京師刑部本署,求那裏的官老爺翻查此案。

王馨猶豫了,一來是她從未離開過廣陵城,冀京路途遙遠,她甚至不知冀京在何處,二來,家中還有一位重病在床的母親,她如何忍心撇下重病的母親不顧。

這一耽擱,就是整整四年,眼看著母親因為無錢看病曰漸憔悴,她整個心都被揪了起來。

“兒啊,娘的病情娘自己心裏清楚,你莫要因為娘苦了自己……”拍著女兒的手背,榻上的女人語重心長地說道,“娘知道,你心中還惦記著替你父伸冤,不過……民不與官鬥,你一介女兒家,如何鬥得過人家?聽娘一聲勸,若是在外尋到了好人家,就嫁了吧,不求富貴,但求安穩,如此,娘有朝一曰與你父相見,也好有個交代……”

“娘,您說什麼呢!”見母親說出這番話來,王馨心中有些著急,連忙說道,“娘,您會好起來的,等你病好了,咱娘倆一起到冀京告狀去,聽過往的人的說,京師大獄寺公正廉明,尤其是前兩年初上任的少卿大人,似乎特別針對我廣陵城的不法之事,孩兒聽說,鄰縣有一人上京狀告其縣令,那大獄寺的少卿大人問清楚之後,二話不說,直接下榜文將那縣令革職、永不錄用,隻要我娘倆將冤情訴高大獄寺的那位大人,定當能替我父伸冤……”

見女兒態度堅決,榻上的女人微微歎了口氣,點頭說道,“好,好,待娘親病好了,與我兒一同上京……”話是這麼說,可她眼中卻露出一抹苦澀。

“嗯!”盡管將母親眼中那一抹苦澀看得清清楚楚,可王馨還是選擇了忽略,母女二人不約而同地忽略了某個會令女兒難以接受的事實。

燒開水,熬好了米粥,王馨將粥與一小碟醃菜端到母親榻旁,孝順地侍候著母親用飯,繼而這才匆匆喝了一碗粥,拎起屋內一隻竹簍,準備到城外摘些新鮮的果子賣給過往的行人,借此維持家中生計,以及償還為了替母親買藥而負下的債。

“娘,您好好歇息,孩兒出門了……”

“唔,我兒路上小心……”

“嗯!”

背著竹簍,王馨沿著北城門來到了城外,在城外山腳下的林子裏摘下一簍新鮮的水果,來不及擦擦額頭上的汗,便急急忙忙背著簍子回到城中,她想早一刻賣完簍中的水果,因為那樣,她便有更多的時間來陪伴獨自臥病在家的母親。

通過城門來到城裏,遠遠地,王馨便瞧見街道上有四個男子正在調戲一位美貌的婦人,看衣著打扮,似乎是某個富家公子帶著他三個惡奴。

說實話,這種事王馨早已司空見慣,哪怕是她自己,也曾遇到過好幾回這種事,對此的態度……

王馨悄悄從背後的竹簍中取出一根木棍,偷偷藏在右手的衣袖中。

正如她所料,那個紈絝子弟似乎是注意到了她,帶著那三個惡奴圍了上來。

“小妞,這麼著急去哪呀?”領頭的紈絝子弟笑嘻嘻說道。

王馨抬頭打量了一眼那人。

在她看來,這個紈絝子弟似乎來頭不小,他身上那焰紅色的錦服至少得地上她們家一年的花費,論相貌,此人倒也不錯,眉清目秀、濃眉大眼,隻可惜,對此人的所做作為,她報以極度的鄙夷。

哼,也隻有這等不知百姓疾苦的富家子弟,才會仗著家中權勢,閑著沒事在街上調戲良家婦女,王馨可不想與這種人有任何瓜葛。

沒有理會眼前那個嬉皮笑臉的家夥,她低著頭打算從旁離開,然而,此人那三個惡奴卻擋住了她的去路。

“小妞,別急著走嘛,給大爺樂一個,小妞不樂啊,那大爺……”

“……”環視了一眼圍著自己的四個可惡家夥,王馨知道,若是她在此時露出畏懼之色,必定無法善免,倒不如與這幫惡人拚了。

想到這裏,她猛地握住從袖口滑落的木棍,狠狠朝著那個紈絝子弟的腦門抽去。

隻聽砰地一聲,那個紈絝子弟的腦門殷紅一片,嘩嘩流血。

糟了!

望著那紈絝子弟傻眼的目光,王馨自己也有些慌神,畢竟她打傷了人家。

但同時也有一個聲音告訴她,要擺脫這四個,就必須鼓起勇氣來嚇退他們。

想到這裏,王馨深吸一口氣,一把拎住那紈絝子弟衣襟,右手的木棍狠狠朝著他腦門上抽打,隻打著對方抱頭哀嚎。

最終,那三個惡奴救下了那個紈絝子弟,灰溜溜地逃走了,望著大街四周鼓掌叫好的圍觀百姓,王馨錯愕地望了一眼自己右手中那根染血的木棍。

太順利了,順利地連她自己都有點不敢相信,可為什麼那四個家夥沒還手呢?自己可是打破了他們主子的腦袋啊。

還有那個看起來五大三粗的壯漢,王馨毫不懷疑那人粗壯的手臂一拳就能將她打倒在地,可為何,那個家夥隻顧著抱著腦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