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地,他便瞧見王旦負背雙手站在府外,目光朝著四下打量。
“王老哥,你真是……”
王旦聞言轉過頭來,拱手笑著說道,“謝少卿,別來無恙啊?”
“少來!”笑著揮了揮手,謝安將王旦請到大獄寺後署的房間,在那裏,暫時作為護衛的項青、羅超二人,正百無聊賴地在屋內吃酒打盹。
說到底,雖說太子李煒眼下忙著對付三皇子李慎,但梁丘舞可不敢鬆懈,畢竟謝安先後已遭到過三次刺殺,被太子李煒恨得牙癢癢。
“王先生怎麼來了?”瞧見王旦前來,項青有些驚訝,問道。
於是乎,王旦便將剛才發生的事向謝安、項青、羅超三人述說了一遍,反正他們都不是外人。
坐下後倒了杯茶遞給王旦,謝安皺眉說道,“這麼說,李壽那小子已經在皇宮了?”
謙遜地道謝,接過謝安遞來的茶杯,王旦點點頭,說道,“倘若一切按長孫小姐所說的,殿下此番誠可謂是收獲巨大,隻是……”
“王老哥是在擔心,太子李煒會不會順水推舟,將李壽那小子派到洛陽?”
“啊,”王旦點了點頭,滿臉憂色。
“那不是正好麼?我等可以順理成章地接過西征軍的兵權!”
“可殿下從未接觸過戰事,即便是在下……”
望著王旦滿臉的憂愁,謝安笑了笑,眨了眨眼睛說道,“老哥你以為,那個女人為何要鼓動李壽這麼做?”
“長孫小姐?”王旦疑惑地望著謝安,納悶說道,“不是為了幫我等麼?”
“所以說老哥不了解那個女人……”謝安歎息著搖了搖頭。
謝安太了解長孫湘雨這個女人,很清楚這個女人根本就不是為了想幫助李壽,而是在聽說了洛陽戰局的糜爛戰況後,那個女人不安分的心,又開始搔動起來。
在謝安看來,長孫湘雨這個女人,就是一個喜歡處在舞台焦點的女人,超乎常人的智慧、傑出的才能,使得這個女人產生了一種想將世界握在手中的野心。
倒不是為了名利、為了地位、為了財富,隻是單純地,想看那些她所看不上眼的世人,像木偶一樣被她艸控,這種匪夷所思、不像是常人所擁有的欲望,才是這個女人最可怕的地方。
而眼下,洛陽戰場恰恰就給她創造了這麼一個舞台,她很清楚,李壽並沒有指揮那千軍萬馬的才能,所以她要幫李壽,幫李壽創造機會,創造一個李壽能夠主持洛陽戰事的機會,創造一個她長孫湘雨能夠施展才能的機會。
尤其是梁丘舞親口承認,承認那個不知名的叛軍將領比她梁丘舞還要厲害,長孫湘雨這才產生了濃厚的興趣,畢竟梁丘舞是她為數不多的、看重的人之一,倘若能收拾掉叛軍中那個不知名的猛將,就意味著她長孫湘雨比梁丘舞更出色。
而謝安正是看穿了這一層厲害關係,因此才會同意長孫湘雨的建議,讓李壽趁此機會擴展自己的勢力。
將其中厲害關係與王旦說了一遍,知曉長孫湘雨多半會暗中相助,王旦這才微微鬆了口氣,苦笑說道,“即便如此,亦是風險頗大……不過倘若這樣便能離殿下的夙願、帝位更近一步,倒也是……嗬嗬嗬……”
“夙願……帝位麼?”瞥了一眼王旦,謝安端著茶盞,抿了一口茶水,沒有說話。
隻有謝安才知道,李壽的夙願根本就不是什麼帝位。
他還知道,事實上李壽對那帝位不屑一顧,更確切地說,他憎恨著那個位置,憎恨著當朝天子,憎恨著自己的生父,憎恨地這個大周!
與長孫湘雨那半吊子的厭惡不同,李壽心底痛恨著天子,以及他的生母、宮中一名普普通通的婢女,以至於遷怒到整個大周,恨不得這個國家就此滅亡。
啊,這份深藏在心中的憎恨,隻有謝安知道……
謝安還記得,他半年前在安樂王府與李壽吃酒時,後者酒醉後那嘶聲力竭的怒罵。
[……安樂王,李壽,唯一一個尚在繈褓之時便封王的皇子,謝安,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麼?——這意味著他已失去了曰後問鼎九五的可能,換而言之,盡管他是皇子,但是那高高在上的皇位卻與他沒有半點交集!]
[……因為他的母親,僅僅隻是宮中一個低賤的婢女,機緣巧合被酒醉後的皇帝幸臨所生的……雜種!]
[……我從來都沒有將那個人看成是我父親,就和他從沒把我認為是自己的兒子一樣,而至於我的母親,那個宮中婢女,我恨她,我恨這個愚蠢透頂的女人!——那是大周天子,而她隻是宮中一個隨處可見的婢女,她何以會想不明白那如此懸殊的地位差距?何以要把我生下來?!]
[……本王的出生就是一個錯誤,你不知道冀京有多少人在取笑本王,那些朝中大臣,明裏對你畢恭畢敬,可是一轉身呢?口吐唾沫、輕蔑一笑者大有人在!包括本王的那些兄弟……哼!看我看來,他們也沒將我當成是自己的兄弟!——這份恥辱,你懂麼?]
腦海中回憶著過往的事,謝安默默地望著自己手中的茶盞,隱約間,他腦海中浮現一位老人那和藹可親卻隱約帶著幾分嚴厲的笑容。
[謝安,我不想再當一個無足輕重的安樂王爺了!——太子李煒,無論如何,我都要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