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身份(2 / 2)

我這兒正自怨自憐,忽然敏感的鼻子嗅到強烈危險的信號,隻見穿著淡綠宮服的丫鬟垂首從外端藥進來,那步子邁得搖搖碎碎很是矜持。可惜我的注意力不在那兒,我的注意力全都放到她手裏的玩意兒上了,望著碗裏麵芝麻綠豆糊似的焦了抹黑的粘稠物,我心髒瞬間擰成個麻花。

天知道我最討厭喝中藥,那絕對是本大小姐童年一段慘不忍睹的回憶。老天不會這麼對我,要我重新溫習那生不如死的味道吧。我水汪汪的眸子一個勁兒的眨,驚悸看向丫頭手裏的藥碗,就在感到絕望的時刻,豈料丫鬟手腕意外一抖,藥碗不負眾望翻個身“咣當”砸到地上,黑色粘稠的藥汁淋漓潑了滿被。然後一聲驚呼,淡綠宮服“撲通”跪到地上猛給我磕頭,驚慌的眼睛盈盈充滿淚珠。

“主子饒命,春桃不是有意的,春桃真的不是有意的主子。”

我嚇一跳,生平第一次被人磕這麼重的頭,腦袋自是蒙蒙的發木,這禮,我當真承受不起:“呃,我說,就一碗破藥,犯不著下跪磕頭的,我又不是暴君……”

顯然,我是忘記了我早已附身在另一個人身上了。

“主子,主子,求您看在抱月伺候您這麼多年的份上饒春桃一命吧。”抱月也驚惶跪到我床前,“春桃剛進宮,不懂規矩。您就大人大量饒她一次。春桃家裏還有一個癱瘓的奶奶要人照顧,春桃就指著宮裏一點月奉養活奶奶了。”

天,你怎麼也跪下了,我沒讓你跪啊。

突如其來的狀況使我措手不及,隻顧半張大嘴發呆,不知該說什麼。見我沒有發話,抱月卻以為是我是同意放過春桃,於是立即招來兩名侍衛,咬著嘴唇紅著一雙眼,扭轉過頭低低吩咐:“還不把這丫頭拖出去,打三十板子扔到柴房,省得主子見了煩心。”回頭看我,見我仍然不表態——當時我大腦還處於錯亂狀態沒整理好——臉色微變,用快要哭出來語調狠下心補充,“……剛剛,把那丫頭剛剛潑了藥的左手……給砍了吧……”

她瘋了。灑了一碗藥就要砍人家的手。春桃才不過十幾歲哪。

不禁寒顫,望著抱月眼睛裏殷切的乞求周身一陣一陣發冷——這就是下人們看來鳳羽能夠給的寬恕?即使這種程度的刑罰,在抱月看來也是我的寬恕麼?我感到悲哀,隱隱了解,這位皇姑生前到底是怎樣的暴虐成性。

頂著如此皮囊,隻怕背後指不定多少人盼我早死。

沒想到我的神遊卻加重了抱月和春桃的惶恐與顫栗,抱月眼淚唰得淌了出來,她再一次重重跪到地上沒命磕頭,伴隨刺耳的額頭落地的“咚咚”悶響,她不停重複,她說“主子,奴婢知錯了,奴婢再不敢越權,求主子饒了奴婢這一回。”

空氣到處彌漫著血腥,地上兩窪鮮紅,抱月的和春桃的,我隻覺得心中冰到極點,嗓子湧上腥鹹,看著麵如死灰的兩個丫頭,我緩緩閉上眼,梗澀著喉嚨對兩人無力道:“都起來吧。”

這一切叫我心寒。每一件事,今天我所遇見的每一件事都令我心寒。穿越來這無名王朝,我現在擁有的隻是深深的無助和迷惘。鳳羽,鳳羽,我默念,心情鉛一般沉重。

“抱月,去支一百兩銀子拿給春桃,明兒就送她出宮,讓她好好給奶奶治病。”然後顧不得兩人瞬間呆掉的不可置信的表情,我又揮揮手:“我乏了,你們都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