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繼揚悶悶地在工廠轉了一圈,一句話都沒說,低氣壓在機械運動聲中穿梭,工人都偷偷瞧他的臉色。
趙繼揚徑自走到裏麵的辦公室,給路塵留了一張字條,“平安西路茶館林女士 城南擺攤吳老頭”之後轉頭就去了酒館,約見了新立大學的吳先生。
“好久不見,吳先生。”趙繼揚曾跟他學習多年,這又過了許多年,吳先生已經滿頭銀發了。
“小趙啊,如今內部形勢不好啊。”吳先生佝僂著背坐在椅子上,酒杯在手裏搖晃。
“怎樣也好過抗戰,大家都說快要結束了。”他深知吳先生這麼多年來的不容易,一個人頂著壓力辦學校,始終沒有倒下。
“我還沒見過你這新婦,改日帶她來見見我。”吳先生聽他為自己新婦的學業而來,眉梢總算掛了點喜色,關於趙繼揚的立場,他從來都不懷疑,也就不必多說什麼了。
“好,我替她敬您一杯。”
吳老先生盯著他,抿了一口酒。“聽說是家裏安排的。”
“是。”
“沒什麼別的故事?”
趙繼揚笑,撓了撓頭,“什麼都瞞不過您這眼睛。”
“前幾年我去南方支援的時候,遇見了一個姑娘,和她很像。那個姑娘被日本兵擄去了,我不想讓玉汝也參與到這些戰爭裏,怕她落的同樣的下場。”
吳先生不語,隻點了點頭。
他們又坐了一會兒,吳先生就提出要回家了,臨走,他拍拍趙繼揚的肩膀,“人各有誌。”
趙繼揚一人坐在酒館,低頭喝了許久的悶酒。
晚上搖搖晃晃獨自回家,雨已經停了。他走到家門前,抬頭望了望樓上,隻剩下他臥房一盞燈還亮著。
“大少爺,怎麼這麼晚才回,誒呦,這是喝了多少酒,快進來。”梁姨一驚一乍的,他已經習慣了,直把手指頭放到嘴邊,“噓……您快回去歇著吧,我沒事。”
梁姨低下聲,“少奶奶讓您去她屋裏洗個熱水澡再歇下,您看,還給您亮著燈呢,別掃了她的興。”
趙繼揚聽著這一聲“少奶奶”,望著樓上愣了一會兒。
“好,我這就去。”
羅雲半倚在床上,捧著本書,心不在焉地看。
趙繼揚也沒有敲門,直接就推了門,似乎是撞進來一樣,驚得羅雲坐直身看他。“?”
一股酒氣隨著他也衝進房間,羅雲站起來扶他坐下,“怎麼喝了這麼多酒,”她張張嘴,沒再多問,她有什麼資格知道那麼多呢。“我去給你倒杯水。”
趙繼揚緊緊鉗著她的手腕,呼吸很重,他坐在床上抬頭看她,眼裏也沾了酒氣,眼神迷離。
羅雲歎了口氣,乖乖站在他麵前,好言說道,“去洗個熱水澡吧,今天淋了雨。”
趙繼揚隻抬頭看著她,“你不多說些什麼嗎?關於你的。”
“我,”
“算了,我不想聽。”他的心髒跳的好快,他害怕他們不是一路人。
他鬆開她的手腕,起身什麼都不顧地脫了上衣。“有浴巾嗎?”
羅雲低頭按了按紅了的手腕,去櫥櫃裏翻找,他好像醉了,又好像沒醉。
剛拿出浴巾,淋浴間已經傳來水聲了,羅雲抱著浴巾,不知所措地坐在床邊發呆。
水聲漸停,“玉汝。”他聽起來清醒了許多。
她磨蹭著把浴巾拿過去,從小小的門縫裏遞過去。
趙繼揚在裏麵看著門縫裏伸進來的那一小截手指,有一瞬間的衝動,最後還是隻把浴巾扯了進去。
“早點睡吧。”
“你今天,在這兒——哪睡?”
“就在這兒睡吧,你介意嗎?”
隔著玻璃門,兩人互相聽著對方嗡嗡的聲音。
“好,我給你鋪上被子。”
羅雲並不扭捏,是林姨對她說的,應當增進兩個人的感情,既然當了夫妻,就做夫妻該做的。
她默默整理著床鋪,她想,自己真像一個沒有感情的機器,任人擺布。
趙繼揚裸著上半身,毫不掩飾地走到床前,和倚在床頭的羅雲對視著。
良久,他還是掀開被子側身朝外躺下,“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