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2 / 3)

這人,夜半把她抓出來,也不說半句話,專為了看她唱獨角戲?好啊,你不說,我也不講,薄嗔,她拿起桂花糕,一口口吃,不理人。

不知是被她還是讓自己弄糊塗了,宇淵老覺得她是穎兒,這感覺一天天加烈,他知道她不是穎兒,可她的行止就是教他無法停止聯想。

還看?她被看得不安,吸氣,發言:“侯爺,假若沒事的話,無容就此告辭。”

“你喜歡吃糕點?”匆促間,他找來話題。

“喜歡。”她說實話,很多年沒嚐的舊滋味,是想念。

“我告訴過你,關於穎兒的故事?”

“我記得。”

“這些……全是穎兒愛吃的東西。”

目光一斂,撇清似的,她把手中點心擺下,匆忙間,找來說詞:“我的腸胃不佳,爺爺奶奶不準我吃甜食,可他們越是不準的東西我越愛吃。”

“穎兒同你一般,有些小叛逆。”不管她怎麼撇清,還是撇不開穎兒的影。

“我被爺爺奶奶管得太緊了,才會愛抗議。”

“我想,我也把穎兒管得太緊,才造就她的抗議。”

他說得她心慌意亂了,沉眉,她正色道:“我不是紀穎。”

“我知道,理智上知道。”但是情感上、下意識間,他老將她錯認,他也苦惱,但阻止不了自己。“你的腳怎麼弄的。”

“摔倒,我差點站不起來了。是奶奶的續骨膏,替我接起斷腿,養了半年,才勉強能夠行走。”她避重就輕。

“摔得不輕啊!”

“是不輕。”那一跤從山上到穀底,摔碎她的骨頭,也摔壞了她的心。不過,已經過去了,他奔下穀底,大病一場,把那些陳舊的恨事統統刪除幹淨。

曲無容掐起一塊雪花片,含入嘴裏,甜甜的味道在唇齒間化開。

甜食就是這樣的,一沾唇,甜味入心,教人忘記從前的苦頭,忘記重蹈覆轍很要不得。

看她吃,宇淵歎氣,要是穎兒也坐在這裏,也能一片片吃著雪花糕,該多好。

“侯爺不快樂?”忍不住地,她還是問了,她見不得他煩心,不管她是穎兒還是曲無容。

“人生快樂難覓。”轉身,他麵對滿池蓮花,河畔石欄上,水晶玻璃風燈齊點,映照著水麵金光閃爍,美不勝收。

“有名有利,有嬌妻、有事業,擁有這麼多東西的男人說不快樂,太過分。”

她走到他身後,很想靠上他的背,貼著他的寬厚,像多年以前……可惜她是曲無容,不是紀穎。

重生苦,她何必再來一遭,再淪落於愛情,欺負自己。

曲無容勉強自己背對他,勉強自己看不見他的哀愁。但他的說詞傳來,句句,擰了她的心。

“不是擁有很多的人就會快樂,而是不計較失去多少的人才會快樂。我,辦不到不計較。”苦笑,他繞到她麵前。

“為什麼辦不到?”

她抬眉,發現他近得教人羞怯,偏身後無處退,她同他隻能暫留曖昧內。

“我無法不計較穎兒離開,無法不計較老天待我苛刻,我願意用所有換得穎兒存在,可是老天不肯與我交換,所以我不快樂。”

“可,這是你的選擇啊,你選擇先救公主、舍穎兒,憑什麼向老天計較?”

“對,我做出愚蠢選擇,卻計較老天,果然是笑話一樁。”他仰天,自厭。

這些話,他從未對人說起,沒想到深夜對談,他向她傾訴,而她一針見血,刺入內心最痛處,他的確不值得同情。

她見不得他難受,轉開話題。她微笑道:“別再提過往,正確也罷、錯誤也罷,那些全回不來了,辜負這麼舒服的夜晚,對不起自己。”

他緊閉雙唇,遙望滿空星辰,他不如她灑脫。

“你有沒有吃過新鮮的蓮子?”她再試著提起他的興趣。

“有,蓮子清燉木耳紅棗。”

“不,我說的是新鮮的蓮子,沒經過水煮火烤。”

“能吃?”他麵露懷疑。

“當然可以,你下水摘幾個飽滿蓮蓬上來。”

“沒問題。”

說著,他飛身至水池中間,足點蓮葉,清靈的身子在群花間飛躥。

她愛看少爺練輕功,在圓月下,在晨曦間,風吹仙袂飄飄舉,猶似霓裳羽衣曲,她的內力不行,可是為了同少爺比翼,她硬是練就一身輕功。

那年京城裏多少富豪屋頂留下他們的足跡,琉璃瓦上談心、樹梢頭論情,他們的快樂無盡。

唉……她在做什麼,都說不提過往了。

不多久,宇淵采來滿手蓮蓬。

推開瓷盤,讓出空位,她剝下新鮮蓮子、抽出心,把潔白蓮子遞給他。

他含入嘴中咬下,一股清香沁心,越嚼越上口,沒多久,她剝的速度已跟不上他吃的速度。

“好吃嗎?”她問。

“別有一番風味。這一根根白中透綠的是什麼?”他將幾根針狀物放在手心,問曲無容。

“是蓮心。”

她伸出蔥芽白細指在他掌間輕輕撥弄,隻是個不經意動作,卻撩撥起他無可言喻的心悸。

直覺地,他想將她的手連同蓮心納入掌中,然他力圖鎮定,穩住音調問:“可以吃嗎?”他不要嚇跑她。

“可以。”

她笑著掐起兩根蓮心送到他嘴邊,他想也不想含入嘴裏,她的手指碰上他的唇,一驚,她縮手,滿臉羞澀。

宇淵嚼兩下,忙不迭吐出,臉紅。

她不知,他的臉紅不為蓮心苦,而是心甜。

“真苦,你誆我,這東西怎能吃?”他出聲抗議。

輕輕笑著,她成心的。

“沒誆你,蓮心是一味中藥,用來清目解毒,有益身心。”

“蓮心苦……”宇淵沉吟。

曲無容接話:“蓮心苦,蓮子卻晶瑩美麗,是不是和人們一樣,都是金玉其外,心苦難當。”

出世為人誰不苦?歡喜、不甘,都得受。她放下了,但願他也能放下,就讓他們當一對不談俗緣的好朋友吧!

“你的心也苦嗎?”

“苦。”

“為何苦?”為她見異思遷的夫君?為良人不愛明珠愛佩玉?

“我不問為何而苦,隻想著,這苦啊,有益身心。”

“我該讚你開朗?”

“你讚不讚,我都一樣過日子。”淺笑,她把滿桌蓮蓬堆成塔。

“也許,我該學你。”

“你該學我的地方多著呢!”

“你真自信。”

“是啊,你最該學學我的自信……”說著,兩人相視而笑。

然後他們談了為官。

她說:“當官苦,伴君伴虎,今日順心、高官厚祿,明日不順意,貶官流放,真不曉得為什麼那麼多人寒窗苦讀,但求出頭。”

他說:“為商,就算濟弱扶貧,能救的不過幾十、幾百人,當官,一指命令,就能讓數十萬百姓歡天喜地,我不戀棧權利,但我高興能擁有影響力,因為我的影響力,造就無數人的幸福。”

她說:“我很自私,我隻要自己快意,才不去照管別人的幸福。”

他說:“我也自私,但我這輩子都不會快意了,所以,我隻能照管別人的幸福,從他人的幸福當中,得到活下來的理由。”

她反對他的講法,說:“快意俯拾皆是,隻要你願意彎下腰。”他則苦笑道:“我的快意在五年前已經死亡。”

他死去的快意,讓她的心發酸、苦澀、不舍。

就這樣,兩人一言一語互搭,漸漸地,月落西山;漸漸地,曲無容不勝睡意,靠在宇淵身上沉沉睡去。

宇淵除去她的絲帕,她睡著,眉頭不伸,是苦吧,蓮心含在嘴裏,不敢回首苦楚,隻敢想著有益身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