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仲萬曆八年秋,九月二十八,夜雨霜風。
空洞而又肅穆的祠堂內,燭火搖曳,一位老人懷抱卷軸安靜跪坐著。深秋之際的晚風格外刺骨,淒冷冰雨擊打屋簷,讓他枯槁的肌膚浸透著一絲涼意。
很冷,但老人坐的很穩。
為了這一天,他等了十年之久。
哪怕用盡千般手段,哪怕是以血與淚的謊言,牽掛的遊子終將回到他的身邊,回到家族的懷抱當中。
屋外,驚恐與叫喊聲愈來愈近,直至,一絲血腥透過門縫湧進,讓這神聖之地帶上了一層晦暗的顏色。
雨聲落寞。
突然,一道身影出現在門外,隨後一腳踹開這質樸而又高雅的房門。
驟然之間冷風灌溉而進,長明燈火搖晃不定,而後電閃雷鳴,一道持劍的影子赫然照印在先祖靈位之上。
真是個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天。
血順著劍鋒滴下,響聲寂靜。
低矮的門檻隔離了兩個世界,一人靜靜等候,一人風雨兼程。
若有若無的微笑在老人的嘴角浮現,蒼茫的雙眸閃過一絲喜色。
“你,回來了。”
老人顫抖著站起身來,努力挺直早已佝僂的脊梁,轉身,右手緊緊懷抱著那卷溫軟的卷軸。
獵風呼嘯,老人單薄的衣物向後飛舞,拚命拉扯著幹瘦的身軀。
縱使心中堆砌再多的仇恨,至少這一刻黑衣人也不得不感慨老人宛如蒼鬆的風骨。
但也隻是感慨罷了。
黑衣人嗬嗬一笑,聲音倒是格外年輕,和冰冷。
“煩勞大伯公久等,倒是侄孫罪過!”
黑衣人口頭稱罪,但他握劍的右手已然青筋暴漲,殺意在心中澎湃。隻是不知為何他始終站在屋外,沒有跨進祠堂半步。
雙方對峙了許久,又好似才過半刻。
老人的心終於平定,看著眼前沾染一身血色的黑衣人,卻又覺得有些自責和心痛,也許有些後悔,他張了張嘴,聲音帶著一絲幹澀和沙啞。
“你,不該回來。”
黑衣人眉頭一皺,當下不由冷哼。
“弑父之仇滅家之恨,我若不來枉為人子!”
“難道這十年來,你就看不清當年之事?人間自有千般苦若,何不放下,回。。。”
“放下?你讓我放下!!!”
黑衣人猛然扯下麵巾,露出一張年輕而又飽經風霜的麵容,他高傲的揚起下巴,雙眼燃燒著熊熊烈火。
“這十年來艱難祈活,隻為生啖汝等血肉!!!”
“癡兒。。。”
老人神色一動,倒是不再相勸,今日得以相見已然再無遺憾,又何苦喚起心中的痛楚呢。他放鬆身子,閉上灰白黯然的雙眼,一滴枯黃的淚水劃過層層溝壑,滴落在潔白的錦袍之上。
“哼,你這衣物也剛好當做壽衣!”
黑衣人不再多說,腳踏星綱,揮劍直刺,劍鋒直指老人胸口!
但不知為何,近年來從未失手的他鬼使神差的刺在卷軸之上,一時之間兩人就這樣站立著,靜靜的感受那劍身的顫動。
風雨擊打的更加迅猛,無盡的寒意讓虛弱的老人微微顫動。
黑衣人冷哼一聲,揮劍將卷軸向後甩去,便要再次刺出。但貴重的卷軸驟然拉開,忽有電光閃過,那卷軸上龍飛鳳舞的文字烙印在黑衣人的眼角。
長劍,就這樣停在老人咽喉的三寸之前,兩滴熱淚混入風雨之中。
“這是,什麼?”
老人斑白的雙手緩緩伸出,越過劍鋒,想要撫摸黑衣人的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