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廠？你不是還在念大學……”陳輝整個人都愣住了，他從張偉那裏也知道了一些向東的信息，他今年才大二啊。
向東神色依舊淡淡：“我高二的時候休學過，那兩年在工廠。”
看著陳輝的表情，他補充道：“就是在餘大富的工廠。”
“啊，那……”陳輝隱約覺得，自己也許不該問那麼多，但是他又不想良心不安。
看出來他的顧慮，向東決定給他最後一次選擇的機會：“陳輝，我之所以不告訴你這件事，一則怕你泄露了我的計劃，二則，其實也是因為你，一旦你知道了真相，你就和我綁在了一起，那這件事的風險，你也要一起承擔。”
“現在還有後悔的機會，你好好想一想吧。”
這一刻，陳輝隻覺得坐在對麵的少年……不，應該說青年，實在深不可測，他明明比他還要年輕，他卻能透過那雙漆黑的眼睛，看到一個老謀深算的靈魂。
神色轉了幾轉，陳輝一直沒有說話，向東也沒有出聲，就那麼平靜地等著他。
不知過了多久，陳輝終於像是做出了決定，他的神色變得認真，聲音也很堅定：“我想好了，向哥，我還是想知道到底怎麼回事。”
就算他會因此付出代價，他也認了。
“好。”向東把煙頭扔掉，用腳碾滅，然後看著他。
“餘大富有沒有告訴你，他開的是什麼工廠？”
陳輝一愣，然後搖了搖頭。
向東的笑容露出一絲
諷刺：“我知道他不敢告訴你，他開的工廠……不，或許說是黑廠更合適，是加工石棉的。”
“你可能不知道石棉是什麼，它是一種具有高抗張強度、高撓性、耐化學和熱侵蝕、電絕緣和具有可紡性的矽酸鹽類礦物產品。但是由於石棉纖維能引起石棉肺、胸膜間皮瘤等疾病，它已被國際癌症研究中心肯定為致癌物，許多國家選擇了全麵禁止使用這種危險性物質。”
陳輝並不懂向東說的關於石棉的內容，但他卻明白，“致癌物”這三個字的嚴重性。
“我國為了保護勞動者的職業健康，頒布了專門的標準，其中規定了石棉的職業接觸限值，在符合職業接觸限值的情況下，絕大多數勞動者的職業健康可以得到有效保護。”說道這裏，向東臉上的笑容還在，眼神卻漸漸變得冰冷，他停頓了一下，才說：“但是，餘大富的工廠，不僅完全不符合國標，而且所有的工人根本沒有任何防護。”
其實說到這裏，陳輝已經大致能猜到事情到底是怎麼回事了，但看著似乎沉浸在自己情緒中的向東，他沒有打斷。
“石棉本身並無毒害，它的最大危害來自於它的粉塵，當這些細小的粉塵被吸入人體內，就會附著並沉積在肺部，經過10到40年的潛伏期，很容易誘發肺癌等肺部疾病。”
“因為潛伏期太長，所以他工廠的工人們，往往意識到自己
得了病，也根本沒有辦法找他賠償，一旦他們身體變得虛弱，餘大富就會毫不留情地開除他們，有的人甚至連工資都拿不到。”
“去幹那種活的工人們都文化水平不高，他們不知道該怎麼維護自己的權利，很多人就這麼在痛苦中死去。而餘大富又很狡猾，不管是應付檢查還是打通關係，他都做的很好，就算鬧開，也因為沒有證據被他反咬一口。”
“我的父母，當時就是那些工人中的一員。”
聽著他的敘述，陳輝的心也一點點提起，他似乎知道了，向東到底想要他做什麼。
向東卻沒有理會他的情緒變化，他繼續說：“我家的條件並不好，我父母為了供養我，一直很辛苦的工作，但他們一直都沒有告訴我他們在做什麼，直到我爸因為病發被開除，我才知道這件事。”
“那時候我剛上高中，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後來我媽也因為病發住進了醫院，一瞬間，我最重要的兩個親人都倒下了。”
說起這段痛苦的回憶，向東的表情淡淡，就像是在說其他人的故事，但陳輝卻從他漆黑的眼神知道，他絕沒有忘記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