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北王府,說大,不算,大不過那覆壓三百餘裏的帝王宮,說小,不可,畢竟龍盤虎踞著整個清源山,不說萬宮林立,千門萬戶倒也不稀奇,盡天地之鬼斧,土木之極盛。
異姓封王,位極人臣之極,燕嘯驍可以算是一位戎馬半生的功勳武臣了,話說燕北三州九地之境,燕北王府便是這方天地絕對的主宰,隻手便可翻雲,覆雨。
微雨眾冉新,一雷驚蟄始,今日,是驚蟄,俗稱二月二,龍抬頭。
天蒙蒙雨,燕北王府倒顯得冷清了,不似平日裏熱鬧些。
燕北鳴不喜雨,他看不得雨,甚至是心生厭煩,好聽曲,更好美人彈曲獻舞,這不今日世子大院內倒不似別地一般清冷,有美人彈曲助興,燕世子也樂意聽人彈曲。
世子大院很寬敞,寬敞的很,修的比燕北王燕嘯驍的地兒還氣派,單是那臨窗的紫檀雕龒玉案上的裝飾便可見一斑,一鼎雕花三足螭龍古銅鼎隨意散亂在案上,名家大畫更是數不清,連掛的資格都沒有,厚厚的疊在案上。
另還有一張金絲楠木幾案,設有文房四寶,單硯石便有十幾方,雕龍花梨木架台上掛著不下百支各式筆,筆海如林,價值連城。
現在還不算春,最起碼燕北這地還沒暖起來,不過好在王府內鋪設有數條耗費木炭無數的地龍,婢子就算赤腳踩在這毯子上也不會覺冷。
此時,世子正側臥在一張雕著貔貅的黧黑長椅之上,身披白裘,邊上還有一尊灑金色斑古銅宣德爐燃有醒神的奇物龍涎香。
不遠處,殿台下,一人撫琴獨坐,她身段修長,一襲青衣長裙,黛眉如畫,丹鳳眼桃花眸,狹長而嫵媚,膚白如玉,標準的美人瓜子臉,俊美非凡,不似人間俗物。
她雙手捧著琴,垂首問道:“北鳴,最後為你彈一曲,可敢聽?”
燕北鳴沒來由的生出心中一股豪氣,笑吟道:“有何不敢?”
“能聽得陰陽宮出身的絕世美人彈一曲,一死又何妨?”
她微微失神,喃喃道:“那便聽完這一曲,好讓世子殿下上路了。”
弦動,幽幽琴音如瀑泄出,她玉手輕抬,七根弦在玉手的撩撥之下,古琴也跟著共鳴,琴音時而似流水,時而似清風,忽的琴風驟變,好似淒婉哀絕,一曲一音泛著肅殺低沉,靡靡滅國之音是如是了。
一曲終了。
她瞬間從長裙中抽出一柄寒氣逼人的小巧輕匕,奔著燕北鳴飛速襲來,輕匕直刺向燕北鳴麵門。
沈幼昭她不知現在是什麼心境,很亂,亂如麻,是得以報那滅國殺父之仇的大快人心?說不上,倒有些不知是該樂還是該悲的情愫,難以言明。
她自滅國後便跟隨師父在月華宮苦練琴藝,刺殺之道十餘載,所為的不就是這一刻嗎?為什麼現在會遲疑呢?難不成是被這登徒子的輕佻話給著道了嗎?
然而刺出的泛著寒光的輕匕是不可能收回勁了,沈幼昭緊閉雙眼,不忍直視這一幕。
刺殺燕北世子,燕北王府唯一的嫡長子,燕王燕嘯驍最疼愛的兒子,結局可想而知,沈幼昭早以做好了必死的準備,隻是苦了那還在陰陽宮傻傻等她回來的弟弟,沈幼昭都不敢告訴他自己隻身獨往燕北王府行刺,怕他哭,怕他......
鏗鏘一聲。
輕匕掉落地上,沈幼昭微微睜開眼,眼神錯愕,茫然恍惚,她不知為何燕北鳴身前突然出現一人,一劍便挑落了她緊握的輕匕。
燕北鳴沒有出聲,從黧黑長椅上緩緩起身,盯著眼前這因為刺殺失敗的失魂落魄的沈幼昭,伸手輕挑著她白皙如白玉的小頸。
沈幼昭回過神來,便慌忙想撿起地上掉落的小匕,她自知有此人在,她殺不了燕北鳴,那便隻能一心求死了。
燕北鳴靜靜看著她,身前站立的那人也負劍而立任由其撿起掉落在綢子上的那柄小匕。
沈幼昭毅然便決定自我了斷,提匕向著脖子抹去,然而那柄小匕還未見血,便被燕北鳴身邊站的那位劍客用長劍抵住,並未見血。
“燕北鳴,讓我一死又何妨?”她失魂落魄的喃喃道。
雖然燕北鳴知道他死不了,整個燕北之地,他不想死,那便誰都殺不了他,而他要誰死,那便隻是一句話的事,但現在燕北鳴還是恨不得怒罵一聲“臭婊子”然後幹脆利落的上前對著那失神的沈幼昭扇了幾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