篤篤篤——
糖團圓溜溜的腦袋從紫宸殿寢殿的窗隙間鑽入,身體太胖被卡在了外麵,紅又尖的喙不停敲啄著木框。
篤篤篤——
殷北廂從榻間轉醒,起身披了件長衫,糖團便興奮地大叫起來。
“爹爹,爹爹~啾~”
折扇輕揮,窗戶被打開,糖團扇著翅膀在空中翻滾,掉進了殷北廂懷裏。
“娘親,哭哭哭,啾~”
“……”
殷北廂沉默著猶豫了片刻,虛影一閃,出現在煢蘭殿外院。
整座煢蘭殿清冷昏沉,殿內連支燭火都沒有點燃,低低嗚咽的哭聲如鬼魅般在寂靜的夜幕中飄蕩。
殷北廂虛影穿過殿門,徑直走向內殿的床榻,厚實綿軟的被子鼓作小小的一團,隨著沐子紓越發清晰的哭聲顫抖。
聲音因過於克製而放得很低,卻難掩其中撕肝裂膽的痛苦。
“小丫頭……”
殷北廂小聲輕喚,哭聲驀地停止。
殿內安靜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沐子紓才輕緩地掀開裘被一角,從裏麵探出個小腦袋,淚眼漣漣地同殷北廂對視。
似是哭得太沉,淩亂的發絲被淚水浸透,粘黏在沐子紓嫩白通紅的臉頰上。
同以前的裝哭演戲完全不同,那對澄澈的眸子裏再沒有一絲光彩,盈滿了奔湧不息的淚,像是蓄了一湖泊的雨。
沐子紓狼狽又努力地克製著,不讓它們掉下來。
“師尊……”終究還是泣不成聲。
“我總是撒謊,同別人說我無父無母,說爹爹早年亡故。
仗著爹爹問鼎十階,永壽無極,我總是肆無忌憚地撒謊。
可如今爹爹真的沒了……
他沒了……
都怪我,是我不好,是我害死了爹爹。我該怎麼辦?我到底該怎麼辦?”
這幾日,小丫頭總是獨來獨往,一副清冷淡然的模樣。除了去炊玉堂飲食三餐,其他時候極少能見到。
嫁了人,離塵仙尊又看護得緊。
師兄們都懂得避嫌,入不了煢蘭殿,便是連安慰她幾句都做不到。
所以看似平靜的她,總是這樣,在深夜無人的時候偷偷地哭嗎?
似是聽沐子紓的哭訴太過絕望,殷北廂又站立著不語,糖團站在殷北廂肩頭,急得撲棱著翅膀直跳腳。
“爹爹!爹爹!!哭哭哭!!娘親!”
“爹爹!!”
殷北廂輕歎一息,上前一步坐至榻側,給沐子紓喂了顆凝神補氣的丹藥,然後將人小心地圈在懷裏。
“小丫頭,修為再高,生命再長,也終有盡時。尤其是修成神軀的仙人,生死天命既定,是改變不了的。
天尊魂歸天地,不怪你,也不怨你。
他疼你寵你十八年,一滴眼淚都舍不得讓你掉,若他知身故後你每晚都哭成這般,他該有多心疼?”
沐子紓哽咽許久,擦去臉上淚痕。
殷北廂繼續道:“他想看到的,是你如以往那般堅強快樂,而不是一蹶不振,頹然墮落。
所以不要把所有的過錯都攬到自己身上,然後以此來為難自己,好不好?”
沐子紓點了點頭,卻沒有說話。
殷北廂見狀抬手,一碗散著熱氣的粥自他手心浮現。
溫熱的香氣飄入鼻腔,一勺溫度適中的粥喂到唇邊,沐子紓卻沒有張口,而是呆望著眼前溫柔關切的殷北廂。
似是急匆匆地趕來,錦繡長袍都沒有穿好,鬆垮垮地披掛在身上。
“喝了粥,師尊帶你去看極夜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