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二十七年,端午。
“顧千山!你可來了!”知易在大堂看見了年邁的顧維之,趕忙迎了上去。
千山詩社已經好些年不曾聚過了,這些年大家都經曆了太多事情,隻怪車馬太慢,相聚的機會是越來越少。
“顯才兄!”知白和薑淺站在一起,看見了李顯才,便迎了上去,這些年大家互通書信,隻是再見麵時已經物是人非。
李顯才往日裏總與夫人張寶月出雙入對,如今卻形單影隻地來赴會。
也許是心愛的妻子去世了,李顯才身上那股意氣風發,也變成了一種愁苦,整個人蒼老得如同風燭一般,幾乎搖搖欲墜。
唐季和範久情著了盛裝,是詩社中最風光的一對,如今唐季官至刑部尚書,範夫人也成了誥命 夫人。
眾人見了他們,紛紛行禮,唐季卻很很不開心,昔日裏大家推杯交盞無話不說的,如今自己升了官反倒客套起來了!
趙細娟是最後到場的,月下居士塗少陵前年病逝,是千山詩社中最早去世的一位,大家還是照例給少陵的遺孀送去了請帖。
“多年不見,不知知易成親否?”李顯才本以為詩社中隻有自己會形單影隻的,沒成想知易也是孤身一人,這才拉住了知易悄悄問道。
知易不說話,隻輕輕點了點頭。
“那就好,當年我們幾個是真的擔心你會為了嫻妹子執拗啊!”
知易尷尬地笑了笑。
“你既成親了,為何一個人前來?”
“吾妻年紀尚小,擔心她不自在,便……”
“原來如此!”李顯才恍然大悟,“沒成想知易你小子挺會啊,老夫少妻的,可消受得了?”
知易尷尬地笑了笑,並不作答。
“知易可不怕!”一旁的蘇憐忍不住上前說道,“知易這小倆口可鬧騰了,小娘子整日喊著腿疼呢……”
“蘇憐兒你且少說幾句!”知易被蘇憐兒當眾揭了醜,竟羞紅了臉。
“知易原是老當益壯,好福氣啊!”李顯才秒懂了知易的羞處,便不再打趣知易了。
“夫君,你說這飛鶩山莊好端端的,為何要改了名,這‘孤鶩山莊’多不吉利啊!”範久情不解地問道。
“久情姐不知,這飛鶩山莊的老板娘年前去世後,掌櫃的便將這‘飛鶩’改成了‘孤鶩’。”蘇憐解釋道。
“正應了‘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孤鶩山莊’也不失雅致!”一旁的林舒補充道。
“是啊,山莊的常客都是些文人雅士,喜好的正是這山莊依山傍水的仙境,至於叫什麼名字隻是虛名罷了!”顧維之說道。
“各位客官——”年邁的掌櫃從話廳後堂拄著拐杖走了出來,“千山詩社各位,可是我山莊的老主顧了……”
大概是上了年紀,掌櫃的說話很慢,“詩雲‘人生若晨露,天道邈悠悠’,從各位初來我孤鶩山莊至今也有數十年了,今日各位做社,我來做東!”
“何先生,您客氣了!”知白說道。
“使不得,縱使是老主顧,到底是要買賬的!”知易補充道。
“解憂先生,您便替我勸勸各位吧!”何掌櫃的求助地看向林舒。
“各位也見著了,我如今垂垂老矣,也不知還能活多久,各位如今亦到了知天命的年紀,與各位結緣數十載,今日這結社讓我做東,便成全了老夫的一番心願吧!”
何掌櫃身後的少掌櫃彎腰行禮道:“還請各位成全我父親的心願,權當是紀念與孤鶩山莊的幾十載的知遇之恩吧!”
林舒看著當年跟在老掌櫃身邊的孩子如今已成了獨當一麵的少掌櫃,此番言辭懇切,又覺得老人家心願並不過分,大不了日後找個節日再回禮便是,這才開口說道“既然是老先生的一番心意,那我們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子展你……”知易不解的開口,卻被知白攔了下來。
“那便謝過何先生了!”李顯才作揖行禮說道。
說罷,詩社的其它人也紛紛行禮,蘇憐見狀,也跟著微微屈膝行禮。
“各位莫要客氣,今日在紫煙澗上遊為各位留了位置,大家可在這曲水流觴之間,盡情揮灑詩才!”老掌櫃說完,便令少掌櫃領了眾人出了話廳。
蘇憐字再一次打量著錯落有致的山嵐,蒼翠中臥著點點白牆黛瓦,水榭樓閣蜿蜒曲折,山間深處雲霧繚繞,宛如一幅水墨畫般。
一旁的林舒見妻子望著窗外的風景出了神,癡癡地注視著正在看風景的女子,明明這張臉看了幾十年,卻依舊是越看越喜歡,無半絲久處生厭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