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聽魏建新喊自己去商量計劃，留清森順手拿起一份上月剛收的文書。見留清森也有文件分享，魏建新於是說：“先把你的拿給我看！”留清森把文件拿給魏建新後，看到魏檢遞給自己的，是雍平縣檢察院十年彙編工作的白皮書。
一時魏檢看入了神，留清森隻好再讀一遍白皮書。留清森讀罷，抬頭看到魏建新緊鎖的額眉。留清森說道：“也沒有感覺什麼問題？”
魏建新看著留清森，說：“這是政治處前幾天印的，你要不再看看裏麵的數據？”
留清森又去看了一遍數據，方才歎道：“這十年來，反貪、反瀆兩局的辦案總量確實不多！”
魏建新說：“讓我們的故事真實地浮現於宣傳麵上，除了把工作做到位，剩下的，就是全方位的人心作用了。”
“這個數據，本身統計得沒有問題，”留清森也正色道，“隻是宣教科出了這個彙編，把之前兩局的指標說成是很低。按照白皮書中的表述，仿佛不願意提及當時辦案成本低、人員少的現實原因。我覺得，這裏麵最好能夠注明類似人均辦案量等等數據。否則，會不會形成一種錯覺？別人一讀起來，顯得我們偵查職務犯罪的幹警，這十年過得很悠閑。”
魏建新舒展眉心，點點頭，對留清森說：“反貪、反瀆兩局一直以來怎麼辦的案，你有發言權。現在看，來年辦案指標是要漲一漲。在給出氣勢和動員幹部方麵，你的計劃一直放心。”
見魏檢鼓勵自己，留清森說道：“記得以前有句老話，‘上麵把我當人看，我把自己當牛幹，累死也心甘。’”
“這話我也記得，”魏建新會心地笑著，不由地朝留清森揮動起手裏的文書，“下半句是‘上邊把我當牛看，說什麼也不給你好好幹。’”
留清森便指著魏建新手裏的承諾書，笑道：“相比之下，這份承諾書在形式上就很新穎。這些密密麻麻暗紅色的手印，讓人看了，就顯得有民主意識！”
魏建新卻說：“但有一個問題。你的這份承諾書，是不是被誰改動過。為什麼要改動呢？這可丟失了寫信人的許多本意！”
留清森便跟隨魏建新的手指，又讀一遍承諾書的內容：
承諾書
尊敬的留清森檢察長、子羽科長：
鑒於目前貴院的工作繁忙，無法直觀了解我們。
該解決的問題沒有變，民主是你們法律的理念。我們不要你們說的民主，要麼就給和你們一樣的民主。
我們不來選舉，你們想請我們。不處罰，有錢花。村子裏抓人指標連年在調整。遞減 方 好。增加，吃不 消。
我們真誠建議，村子全體表決，政府出錢購買，政府來服務，提供警力、場地、各種選舉費。全體農民朋友們都希望跟城裏人一樣，這些錢不白花。
我們不缺吃，不缺穿。不想過去，不念未來。
他們說這些算不得苦，因為還有吃更多苦的人。我們也想自由，想擁有你們口裏說的民主。你們讓我們一時富裕，我們就有支持你們的天然動力。選舉是民主的核心。沒有選舉就沒有民主。
表決的議題我們來定，包括但不限於對下列人的處分：
1.村民選出，但一當上鎮裏代表就背叛我們，不為我們說公道話的人（每三年公投一個）。
2.縣裏政府製定政策，中間層層加碼擴大的現行人物。
如果能滿足，我們全村民將尊重貴院的所有權威。
耕年土月
賢湘村全體村民代表
（代表百餘戶村民捺印處在第2頁）
魏建新又用手指著“遞減方好，增加吃不消”這句話，問留清森：“這句話，是後來哪個加上的？”
看留清森不答，魏建新推斷：“這明顯是後來添加的嘛！字體看起來就不一致。”留清森聽罷，又仔細看了，忽地恍然大悟。當下又聽魏建新說道：“加這句話的那個人，一定是落款下麵捺了手印的某個。”
留清森道：“這簡直是偷天換日啊！”
魏建新道：“我說，也不要被這份密密麻麻的紅手印給嚇到。工作還是繼續去做，但要重視起承諾書的本意。寫這個承諾的人未必懂法律，但改他內容的人卻不一定。這肯定是要把我們的權威，等同於檢察院能帶給他個人的民主。”
留清森這時對魏建新講，賢湘村隸屬於人和鎮，是一個比較富裕的村子。人和鎮書記衛武，和新上任的鎮長蒲雲峰關係搭得不錯。前幾年人和鎮上，對村兩委班子成員進行了統一協調，又申請薑子羽科長處理村內財務不規範的問題，免去了幾個村黨支部書記。
魏建新站起身，想起之前聽人說，財稅任務完成好的鄉鎮，領導班子相對比較團結。但現在鎮裏的財稅已聽命於縣上，衛武和蒲雲峰都是縣裏派下去的幹部。這個賢湘村規模如此龐大，內部人員難道沒有矛盾？魏建新又踱著步子，說道：“我不覺得這種形式就是民主了，雖然他們在口口聲聲地索要民主。至於讓這些人改了原本內容，再交上來，建議檢察院購買他們控製選舉的服務。這不是吃慣司法漏洞的掮客思維？出了責任，誰來承擔？”魏建新說完了，就把承諾書還給留清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