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柔夢到了小時候。
那時候的春薑園一到夏日就綠樹成蔭、花草芬芳,母親喜歡養一池子的錦鯉,那些錦鯉最愛到荷葉下貪睡,她用胖嘟嘟的手撿起小石子丟進池子裏,水花四濺漣漪泛起,驚的錦鯉四散分開,她就會開心的拍手大笑。
乳娘龔嬤嬤趕緊來阻止:“我的小祖宗,若是教夫人知道,您定少不了一頓責罵。”
她不管不顧飛跑到花園裏,與乳娘一追一逃,園子裏除了蟬不厭其煩的叫聲,還充滿了快活的喧鬧笑聲。
畫麵一轉,板子要落到她手掌心時,忽然身子騰空被人抱了起來,回頭一看是笑盈盈的父親。
他將自己抱在胸前,看著生氣的夫人,又看了做鬼臉的女兒,忍不住勾了勾她的小鼻尖:“又惹你娘生氣了。”
她親昵地抱住父親的脖子撒嬌:“女兒隻是往池子裏丟了這麼一丁點大的小石子,娘親就要責罰女兒,求爹爹給女兒做主才是。”她舉起白嫩嫩、肥嘟嘟的小手示意石子真的隻有小拇指尖尖那麼大。
父親朗聲笑起來。
母親柔美的嗓音也責怪丈夫過於縱容女兒,可瞧著她軟糯可愛的模樣,自己也舍不得了,隻笑著搖頭:“你啊你。”
笑聲由近及遠,這些夢中畫麵也漸漸離她越來越遠。
“夫人,夫人。”
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將她喚醒,覃柔驀然睜開眼睛,青紗帳子上的荷葉碧天繡樣圖慢
慢清晰可現。
禾娘用黃銅官傘狀的滅燈罩子將燭火一一熄滅,見覃柔麵色蒼白地呆坐著,心中暗自悶堵卻笑著上前掖了掖被角:“夫人,藕蓮去接小公子和芸姐兒了,想是午飯前就能回來。”
此時正值寒冬年節,外頭的寒氣被阻絕在厚重的棉布簾子外,屋內的炭火也燒的紅旺,即便覃柔穿的單薄裏衣也並不覺得冷,隻是她麵容消瘦,眼下青黑一片,禾娘的話也並未讓她目光有何挪移,隻是一味盯著某處愣神,若不是輕輕‘嗯’了一聲,隻以為她未聽到。
玉珠端了吃食進來,麵上帶了幾分欣喜:“夫人醒了。”
“夫人睡了兩三日了,每日醒著的加起來不過兩個時辰,這樣下去怎麼可好?”禾娘關切地試探道,“要不然通稟了老夫人,另外請個大夫來瞧瞧?”
玉珠冷哼,有些不快:“上次請的時候就磨磨唧唧的,很是不願意的模樣,我瞧著這些人都是看不起咱們商戶出身,換了其他大夫來又如何?這京都的人哪個不拜高踩低?沒得請來給夫人氣受算是好的。”
王侯將相、士農工商,商人從來居於末流。
覃柔的娘家是青州經商大族,誇口說一句,雖然嫁妝比皇帝嫁女還要豐厚,可終究是因商女一名被京都的官眷貴胄們看不起,更別提婆家顯候府的眾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