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萬籟俱寂。
怡紅樓內卻燈火通明,燭台搖曳,熱鬧非凡。
今夜是怡紅樓新來的花魁,歸月姑娘的初夜拍賣。樓內聚滿了達官顯貴人,商賈富豪,大家都想來競一競這歸月姑娘的初夜。
至於這歸月姑娘,那可是大有來頭,她本名陸昔晚,是鎮國大將軍陸以乘的掌上明珠,從小隨父親上陣殺敵,立下不少戰功,就連當今聖上都誇讚她是巾幗不讓須眉的女將軍。
誰能想到,一向忠心耿耿的鎮國大將軍,居然會通敵叛國,當今聖上仁慈,念及過往戰功,判府中男丁流放,女眷為奴為妓。
這陸昔晚本有個青梅竹馬的未婚夫,是撫遠將軍家的獨子顧硯存,兩家本也算門當戶對,郎才女貌,可惜這通敵叛國的消息一出,撫遠將軍立即出麵請求聖上做主,取消了婚約,說是不想與通敵叛國之人有牽扯,擔心辱沒了門楣。
如今,這擔心辱沒門楣的未婚夫正在台下坐著,一邊將茶杯舉至鼻下輕嗅,一邊半闔著眼,不知在想些什麼。
照理說,這撫遠大將軍的態度已經很明顯了,這個時候不想與陸家扯上任何關係,可看這撫遠小將軍的樣子,怕是還放不下這曾經的未婚妻,畢竟,要是沒這檔子事兒,兩人年底就該完婚了。
眾人默默唏噓一番,又被台上火紅的身影吸引住了目光。
難以想象,如此世間難得的好顏色,好身段,披上鎧甲,是如何在戰場上殺人如麻的。
再看這陸昔晚,一襲輕紗紅裙,腰間肌膚雪白的晃眼,紅綢隨著舞步靈巧紛飛,身姿婀娜輕盈,惹得台下一眾達官顯貴眼熱心饞,如此尤物,難怪撫遠小將軍要舍不得了,眼巴巴追到妓院來。
此刻的陸昔晚被一個人擾亂了心緒,一個五年不見的人,薑清辭,哦不,現在應該尊稱一句:薑大人。
這個人也是來競拍自己初夜的嗎,五年不見,他可真是,脫胎換骨呢。舉手投足間,散發著生人勿進的氣場。
五年前,他是什麼樣子的呢,昔晚有些恍惚。
“什麼醃臢下人,也配科考,也不看看自己是個什麼東西。”
彼時長安街邊的一角,幾個衣著華麗的世家公子哥正朝一個衣著破舊的清瘦少年拳打腳踢,那少年很機靈,被打的時候死死抱住腦袋,趁機就往街中人多的地方跑,剛巧就這樣撞上了陸昔晚的馬車。
馬車在薑清辭的跟前停下,幾位公子哥縱使再跋扈,見是陸家的馬車,連忙賠笑,要知道,當時的陸家可是京城獨一份的尊貴榮耀,除了鎮國大將軍陸以承,府中上至將軍夫人、公子小姐、下到府中主管,都因著一起上陣殺過敵寇,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些軍功,一時風頭無兩,無人敢惹。
“小兄弟,你沒事吧。”
陸昔晚走下馬車,來到薑清辭的跟前。
撩開馬車簾子,第一眼見到這架勢,昔晚就看出來名堂了,無非就是幾個公子哥仗著家世好,對貧寒子弟大打出手,天子腳下敢如此囂張,簡直是活膩了。賬是要算的,眼下先看看這小兄弟的傷勢。
“在下無礙,多謝小姐。”
薑清辭掙紮著爬起來,半跪於昔晚麵前,衣衫破舊,縱然鼻青臉腫,背依舊挺得筆直。昔晚心下生出三分好感。
再後來,昔晚擔心這少年再遇到那群人,派人暗中保護,直至他成為今科狀元。
“陸小姐,在下受你庇護才得以順利完成科考,今後定會忠於陸府。”
寧折不彎的少年功成名就之後,想的第一件事不是報仇,而是報恩,昔晚這才仔細瞧了瞧半跪於地的少年。
茂林修竹,溫潤如玉,雖屈膝半跪,渾身卻散發著如鬆竹般傲然的氣質。
此人將來定然不是池中之物,昔晚當下就作出判斷。盯著他看了一會,見他不卑不亢,神色坦然,忽的輕笑一聲。
薑清辭聞聲有些茫然,疑惑地抬起頭。
見昔晚過來將他扶起,還未散去的笑意撥動了心弦,他趕忙將視線移開。
“你要這麼說的話,我可就後悔幫了你。”
“我…請小姐明示。”
“我幫你,目的不是讓你來效忠我,效忠陸家的,你可知,你真正該效忠的是誰?”
清俊儒雅的少年難得的慌了神,大殿之上,天子麵前,他都不曾如此,如今竟然被這一句“真正該效忠的人是誰”問慌了。
是啊,該效忠誰,自己從小無父無母,顛沛流離,幸運的是遇到師父,才得以長大成人。
讀書科考,也不過是想得一隅安寧,不再受人欺辱,從來沒想過,該效忠於誰,當今聖上嗎?
“你真正該效忠的是天下萬民。”
“天下萬民?”薑清辭的眼神亮了亮。
昔晚莞爾:“不錯,當日你受人欺辱,為何不去報官,因為你知道,官官相護,就算你去敲登聞鼓,那些紈絝子弟也有辦法將黑的說成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