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鈺捏著手裏的信,淡黃色泛著馨香的紙箋已經被捏得變形。
香閨羅帳,一屋子侍女被捆得東倒西歪。捆法簡單粗暴,手腳栓一塊兒的那種,嘴巴再堵上白布,看上去就是一群待宰的淚眼小豬。
侍衛小馮卻對屋內的慘狀視若無睹,淡淡稟報道:“夫人走得相當有計劃性。帶著標記的銀錢首飾一個未動,其餘值錢的東西一掃而空。林正軒身材和夫人相仿,今早發現被偷得隻剩了身上的一套褻衣,正躲在被子裏哭呢。不過夫人還算有良心,把侯爺您的幾套衣服留在他桌子上了,林正軒想穿不敢穿。”
羅鈺眉頭一挑,冷冷道:“燒了!”
“是!”
“命令暗影離島上岸,無論夫人跑到哪裏,一個月內都給本侯找出來!”一雙眼睛黑得發紫,俊秀的頎長青年負著手,暗地裏磨牙。
小馮聽令出去了。
羅鈺這才緩緩歎了口氣,蒼白修長的手指一握,淺黃色香箋的訣別信頓時化為齏粉,飄飄揚揚灑落空中。
不提東海侯羅鈺氣憤莫名,他的夫人花綠蕪翹家成功,想到自己夫君,啊不,是前夫,看到訣別信的表情就忍不住捂嘴笑。
哼哼哼哼哼,羅鈺啊羅鈺,你也有今天!
多日陰霾的心情一掃而空,走起路來都格外歡快。離家出走以後,她也不知道該往哪裏去,便順著大路一直走,遇山翻山,遇河坐船,這樣子行了十餘日,來到了一方蘆葦茂盛,四周青山碧水迤邐環繞的地方。
放下小木箱往遠處看,希望能尋一個船家。看了半天也沒發現一個船影子,正在失望呢,卻看見遠處水麵上出現一個小黑點。
花綠蕪頓時來了精神,翹首企盼。那黑點漸漸近了,越來越大,露出清晰的輪廓來,果然是一艘烏篷小船。一個精瘦的赤膊漢子熟練地撐著竹篙,小船移動速度非常快。
花綠蕪揚手就想叫人,卻忽然感到風聲呼嘯,不知什麼東西從蘆葦叢中飛快地衝了出來,直直地奔她而去。要是躲閃不及可就要撞腰上了。
花綠蕪好歹有幾手傍身的功夫,當即雙掌一出,一擋一托一送,使了個四兩撥千斤的巧勁兒,那小東西就轉了方向一屁股摔地上。
花綠蕪這才看清楚是個七八歲的小男孩。那孩子渾身襤褸,一身髒汙,小臉上厚厚一層汙垢,打生下來就沒洗過臉似的。光腳丫子鮮血淋淋,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卻瞪得跟小狼似的,低沉的童音惡狠狠問道:“你和他們是一夥兒的?”
花綠蕪一愣,那小孩已經迅速爬起。看對麵人沒什麼反應,小孩瞪她一眼,撒丫子又一陣風似的跑了起來。光腳踩在蘆葦葉子上,留下斑斑駁駁的血腳印。
這時河麵上遠遠傳來聲音:“那兔崽子就在前麵,快點兒劃!”
花綠蕪頓時明白小孩說的那夥兒人是誰了。她還不清楚形勢,便提著木箱往旁邊茂盛的蘆葦叢中一蹲,藏起了身形。
小船快如厲電,不一會兒就停靠在岸。烏篷船上陸續跳下四個拿著大刀的男人,看其容貌就不像是善茬。刀疤臉的那個漢子抱著一條半人高的黑毛大狗,將之放到地上,拍拍它毛茸茸的黑腦袋,命令道:“追!”
那大狗俯低身形,鼻子到處嗅了嗅,一下子就躥了出去!四個漢子緊跟著大狗也跑了起來。
花綠蕪猶豫一會兒,看著翠綠的葦葉上殘留的鮮血,終究還是跟了上去。
趕到時那小孩已經被擒住了。四個大人和一隻凶狗緊緊圍住他,神情凶惡,連踢帶打。那小孩抱住了頭,蜷縮成小小一團,被踢得翻來滾去,卻不吭一聲。
刀疤臉狠狠罵了半天髒話,又咒道:“叫你這麼不老實,明天就把你賣到小倌館裏頭賣屁股,看你還跑不跑!”
“哼哼哼,沒要你的小命就該感恩知足了,不識抬舉的狗東西,當自己還是鹽鐵使府上的寶貝少爺啊!”
——如此欺負小孩,簡直是一群混球!花綠蕪氣不過,從懷裏掏出一個珍珠大小的紅色小球,瞅準了就扔進人群中。那紅球落地即爆,呼啦啦噴出一陣刺鼻的白煙,幾個惡徒立馬哎呦呦慘叫起來,惡狗也跟著亂吠。
花綠蕪跳進濃煙中,聽風辨位踹倒了那幾人,又一個一腳狠狠踩在襠下。濃煙裏頓時傳出比殺豬還要嘹亮悠長的慘叫聲。花綠蕪估計這幾人短時間內不可能有殺傷力了,這才跑去抱那個小孩。小孩分不清敵友連踢帶踹,花綠蕪隻好點了他的穴道,背著他飛身逃跑。
順著原路返回,眼見烏篷小船還在。
有船不占豬頭三。花綠蕪果斷搶了小船,用彎刀割斷係船的繩索,竹篙子一撐,小船便悠悠漂遠。
也不知過了多久,眼看河道漸窄,微風徐徐,兩岸風光已變,估計至少行了幾十裏水路了,花綠蕪這才收起竹篙,讓小船隨水漂流著,彎腰鑽進了小船篷。
那孩子躺在竹席上,早已經醒了,瞪著血紅的大眼睛看她,目光充滿了厭憎和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