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灼點頭答應了。
她穿著一如既往精美張揚的紅衣,這衣服有個好處,如果受傷滲血,沁出來也不太顯眼,前世白三那樣的蛇蠍很少露出什麼破綻,刀槍著身仿佛不痛不癢,哪裏是真的銅牆鐵壁,不過是多數微小的傷口,都掩蓋在那一身豔麗的顏色下。
已成習慣。
待到朝雲峰,就看到小夭和蒼玹身著白色粗麻套頭帽衫孝裝,神情不複往日天真。
見到是阿灼,才微微有些意動,衝過來抱住她,“妹妹,娘親沒了,外祖母這些天越發病重……”
“你快去看看她吧…”
內室裏彌漫著一股藥味,桑蠶和侍女早已被撤走,嫘祖大人坐在那裏,才月餘不見,似老去好多,整個人散發出一股日暮黃昏,將死之感。
她抬眼,看到視線模糊處隱隱約約有個人來,一身紅衣,以為是自己女兒來了,“小妭,快過來阿娘身邊。”軒轅妭年輕時也愛紅衣,是能騎上馬和赤宸一道逐風的奇女子。
弈灼止住小夭和蒼玹,聽話上前,蹲下身,任老人拉著自己的手不住揣摩,然後絮絮叨叨說些小時候的事情。後來把神誌不清的嫘祖哄睡,小灼才揉了揉麻木的腿,和小夭等人一起走出宮殿。
她將外爺那邊帶過來的藥材一道道拿出來,擺好,然後三人一起合作,燒水的燒水,煮藥的煮藥,到後來夜間蒼玹看兩個表妹的樣子,自發承擔了夜間看護藥爐的工作。
時光如流水,幾天後,喝了藥的嫘祖清醒起來,隻覺身上大好,她推開宮門,感受朝雲峰頭第一縷陽光照在身上溫暖的感覺,整個人容光泛發。
可是幾個孩子都不約而同明白,這是前些日子那些侍女們提到的回光返照。
蒼玹急忙跑過來攙扶老人,小夭和弈灼也緊隨其後。
嫘祖卻擺了擺手,她慢慢從朝雲峰下來,看過漫山遍野的鳳凰花,看過大兒子青陽和二兒子雲澤的碑,再看了看新添上的昌意衣冠塚和旁邊若木花纏繞的昌仆合葬之墓,最後是小夭弈灼的母親軒轅妭那個尚未來得及樹碑的的墳頭。
她指著女兒的墓,對孩子們說,“到時候我和阿珩的碑上,不要寫軒轅氏,都改成西陵。”
小夭本想說,外祖母你不要說不吉利的話,哪有人咒自己死的,但是弈灼捂住了她的嘴,鄭重的說,“好。”
於是嫘祖滿意了。
她又招來蒼玹,把小夭和弈灼的手放在他手心,他們祖孫四人,“你兩個表妹自幼沒吃什麼苦,不遠萬裏跟著你姑姑到西炎來看望我這個老婆子,結果阿灼還因此受無妄之災,你要記得,多護著些她們。”嫘祖隨偏安一隅,原來早就知道弈灼那一招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苦肉計。
蒼玹也答應下來。
老人於是滿意了,她回去以後當晚就含笑逝於朝雲峰上,按照她的意願,小夭等人將外祖母願意埋在和孩子們最近的地方這個消息告訴西炎王,外爺同意了。
派來的人很快幫著收拾出又一座墳,如今朝雲峰就有五座墳頭了。
據說下葬那天外爺破天荒沒有上朝,在山下佇立許久,不曾踏上山來。他也許是知道,自己的發妻不論是活著,還是死了,都不想看到他吧。
曾經西陵家的大小姐也是性情中人,拘著鞭子問他,要不要娶自己,從此天高海闊,琴瑟和鳴。
麵對跟曾經心上人不一樣的顏色,他那個時候也可恥地心動了一瞬間,這些事,他從未對發妻說過。
後來他們的孩子一個個死去,兩人也終於走到兩看相厭的地步。
這對年輕時羨煞旁人的愛侶,竟是死生不複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