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國,隆佑七年,春三月。
一聲喑啞突兀而起,蒼黑色的空中隨即掠出一隻淺褐色獵隼,展翅而過劃破死寂長空。
暖風襲來,將照月城城牆上插著的一排黑金流紋旗吹得左右搖晃。
城牆中央的牆磚上支著個身掛殘甲、白臉染血的將軍。雖已強弩之末,但手上還是穩當當地拿著劍。
這將軍名喚葉淮舟,出身不詳,就像突然出現一樣,身世迷離的很。
早些年在軍中做個小官,專門給人記事寫字兒。後來打胡人立了功,才慢慢受到上司賞識。
打這打那的,直坐到梁國第一將帥的位子,是出了名的智勇雙全。
胡人三番五次擾梁邊陲,都在其手底下吃了灰。
作為胡人的眼中釘肉中刺,胡汗稱其為“卡噠喇”,漢文“硬骨頭”的意思。
這人雖是個武將,但頗有些文人騷客的氣質,打仗自然不在話下,寫文章也寫得不得了。
其於秋高之時登台觀雁,觸景生情,筆墨揮毫即得一首七言絕句《南歸雁》,直接受到梁皇召見,聲名鵲起。
隻不過嘛,馬有失蹄,人亦有失算之時。
春暖冰融,胡人趁機南下攻梁至今已足一月。
葉淮舟本人不懼強敵,捉到胡探時就預先撤離全城人口,集結兵甲專心打仗。
他人很強,他帶的兵也強。奈何後背被人捅了刀子,出了叛賊,儲備糧草被燒得一點不剩。
砥報呈送朝廷,說是有援軍,可過了半月還是不見人馬。
沒得辦法,他隻能死守照月城。
胡人這回該是下足了力氣,滅了一波又來一波,準備將葉淮舟耗死城中。
一個月下來,照月城隻剩葉淮舟,也到了決戰之際,便是今日之景。
胡騎兵臨城下,領頭的朝旁邊招了招手,小兵隨即送上弓箭。他眯著眼瞄準城牆上男人的心口,鬆手放箭。
皮肉撕裂聲傳來,箭矢射中那人心口下方三寸處。
呼延寧斜眼瞅了瞅,哈哈笑著,“嘖,射歪了。”
葉淮舟中箭,精瘦的身體不由一顫,密亂發絲遮住的眼眸裏一片陰鷙。
銀白盔甲一側的手緩緩抬起,骨節分明的指節死死攥住羽箭。
刺啦——
在五萬胡人騎兵的錯愕裏,葉淮舟歪歪扭扭地站上牆頭,折斷箭矢,垃圾一樣扔下城樓,盡顯嘲諷。
“老不死的,拿箭來。”呼延寧喝道。
“將……將軍,他……他跳了。”小兵扯著臉嚇得一身冷汗。
呼延寧抬眼瞧時,葉淮舟正好砸在地上,銀白盔甲碎了一地。
“死了就死了,大驚小怪,給老子滾下去。”
守將已死,照月城城門大開,胡騎長驅直入。
一入城門,呼延寧隱隱約約覺著有些不對勁,周圍太安靜了。
轉念一想,圍城都圍了這麼久,也沒見著人出去。所以,他斷定人都躲在地道裏,就等著大軍慢慢搜查。
胡騎兵分四路搜刮財寶,不一會兒就全堆在將軍府。足足二十箱有餘,約摸得有二十萬兩左右的樣子。
呼延寧扔開酒壺,一拳錘在箱子上,木頭的混重聲立即環繞在將軍府中。
“他娘的,照月城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財寶居然都這麼多,該死的大梁還真是富得流油。”
“將軍神武,不如打開看看,也讓咱們開開眼,大夥兒可眼巴巴等著這銀子過活呢。”
烏合之眾的捧話最能引發人的表現欲了。
“好,就讓你們開開眼。”
話不多說,呼延寧雙手一抬,箱蓋打開就露出裏頭白花花的銀子。
幾個人圍過來一瞧,麵露鄙夷,“ 萬白叢中三點黃。”
意思呢就是一堆白銀子裏摻著幾點金條子,銀多金少。
一隻賤手伸過去,隨便拿了個金條子。
位置一空,箱子裏立馬漏了個大洞,周圍白花花的銀子咕嚕咕嚕滾落箱底,激起一陣塵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