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混亂剛結束時,曾經以繼承、光大鼎盛學風為榮的雪鹿地區,絕大多數人完全“忘”了它轄下一個叫吉平的縣,在更萬惡的前前朝產出的教授數量,多到能在國內最著名的學府裏都稱“幫”的奇跡。隻有那些接近於百歲的老人,才會絮絮叨叨向晚輩訴說著師長們當時的風光。在無限接近於文盲的半文盲比率已與周邊或偏遠省份持平或超出時,即使經濟得益於兩貓變法創造了另一個令人炫目的奇跡,也無法改變這一讓傳統老人們無限慨歎的尷尬境地。
曾經恬不知恥地接受“造原子彈不如賣茶葉蛋”這一錯誤認知的先富起來的老板們,在全身心興奮地附和“讀書無用論”時,突然發現戴上更粗、更晃眼的金鏈子,都改變不了一個看似很容易解決的問題:往表格裏填自己配偶、子女的名字時,瞄著身份證一筆一筆的照抄都難免出錯;公布混亂的小作坊或公司的最新管理製度,隻能靠口頭傳達和逐級往下罵;關係到盈虧成敗的合同協議,老天爺無時不刻的跟班照顧和合作夥伴的良心指數是第一關鍵因素。好在無比相信“船到橋間自會直”的雪鹿人,有著自己的解決方式:改變不了,就想辦法適應。
於是數不勝數的抱著這一信念準備依仗第一批老板企圖第二、三波致富的業務員們,還有老板和業務員九親六眷、左鄰右舍、狐朋狗友們,還有風聞外省“人傻錢不多卻好掙”的連老板草鞋親也算不上的路人甲們,在連介紹信都看不懂、普通話都用方言搭搭扁、一路站牌路標全靠聽說心記的情況下,信心百倍、心急火燎的奔向全國各地,廢寢忘食參與開心撿錢運動。他們在搭順風車致富的同時,把雪鹿地區錢已經淹到腳脖子的重要信息像飛機播種一樣的散向四麵八方,為擴大家鄉的影響力做出遠超自己能力的貢獻。就是這麼一堆到處自豪地自稱雪鹿人的龐大群體,連累很多同樣極端缺乏文化常識和喜歡以省份冠名、區分群體的外省人把雪鹿誤認為是一個省。在這批竄外發展的人流中,部分看似擁有小學文憑的,其實在識字量和簡單的方程式運算上,根本達不到該學曆所規定的最低要求;少數好像是正經初中畢業的,已經屬於難得的高級知識分子;極少數擁有高中以上文憑的,在人群中理所當然屬於被當麵敬仰的對象。於是本就沒什麼常識且總愛自以為是的雪鹿人,在很多外省人都以為雪鹿是一個省的情況下,自然心安理得的被成功帶歪,認為雪鹿真的是一個省。
他們在老家生的和在外生的孩子,由於早年的在外就學條件不具備,無一例外的留在或送回老家生活、上學,成為雪鹿曆史上第一代的留守兒童。這些孩子在老祖母們“吃飽穿暖,胖一點最要緊”的不正確方針指引下,才順利成長到少年,便遇上了經濟增速發展和“讀書無用論”擴大到最小的旮遝角落的年代。在這些心智尚未成熟卻飽聽表叔表伯創業曆程的少年眼裏,做為底層學曆的小學文憑,真的還不如茅坑壁板上的草紙有用;廉價到校方都直接“處理銷售”的初中文憑,根本不值得花努力或心思去獲得;至於不上不下尷尬的高中文憑和已經不包分配的大學文憑,反正拿到手也沒多大用處,那裏有必要為之懸梁刺股自討苦吃。在時勢的逼迫和風氣的汙染下,孩子們也紛紛勇敢地打起包裹,踩著父輩們的腳步去接班,去開創。
在這兩代人的眼裏,雪鹿是不是一個省,無關緊要的鄰居家房頂上的小草。反正說對了不會減稅獎錢,說錯了不至於坐牢槍斃。當然他們根本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的,是同為青蘭省的藍兔、紅貓兩個地區,在經濟方麵一直是完全勝出的,真要代表青蘭省,真還輪不上雪鹿地區。但就是這麼一撥不計其數、不知天高地厚的土包子、雜牌軍,卻實實在在的國內打響了雪鹿的名頭,風頭直接蓋過了藍兔、紅貓這兩個更優秀的地區。響亮的名頭又推動了本地和外地的無聊人員對雪鹿人各種成功的研究熱,相關的書籍不但在各地車站、機場很常見,就是在相對閉塞的地區都有人在捧讀。盡管書裏所舉的例子和所說的新穎觀點,十有八九不用深究都可以直接判為胡說八道,但都有一個誰也不敢漏掉的共同原因之一,那就是所謂的團結。畢竟,拍馬屁不會讓他們反感;畢竟,雪鹿人自己並不認可的團結比起其他地區的人來,好像還是要團結一點點。
而據一堆社會經驗及其豐富卻不會寫書的雪鹿成功人士和社會經驗不怎麼豐富夾在成功與不成功之間一個叫秋麟的有些文化的人卻難得的取得一致的分析結果,雪鹿地區的成功和團結,主要表現在一種性格、一項習慣和一個風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