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舍林立的皇城褪盡寒素的白衣。
衢陌交通的橫坊錯巷不知不覺綴滿了五彩繽紛的花燈,在青灰的寒霧下顯現著朦朧的綺幻之美。
猶似布施福佑的神祇拂衣而過時散落的容華。
天光茫昧,城外遠處的起伏的黛青色山巒埡口隱著一抹微紅。
冬盡春始,一卷冶霞悄然間攜暖意歸來,勢欲將沉寂的頹枝重染上韶旖翠錦,織繡下一季風流。
隨著第一聲晨鍾自鍾樓上悠揚跌宕,城門緩緩旋啟。
時值新年後的又一個團圓日,京中幾乎無人於此時離城。
倒是進城的人多些。
好像……似乎……
格外的多!
三架不起眼的青篷馬車先後入城,後邊的行人隨之又跟上。
其中有步行的,牽馬的……
接踵便是百千人。
但見那些行客身著簡素常服,卻各個健實挺拔,神色威悍,緊隨在那幾架馬車後,保持著一定的距離,看起來規整有序。
行至南北大街中段時,幾架馬車漸漸緩下進程。
最後在一家名為“半城香”的早食店前停了下來。
率先從車上跳下來的是一名身著紫袍金玉帶的峻拔的青年男子,男子下了車,即刻上前請下次車之上的人。
“父親。”男子朝馬車躬身,雙手高抬。
少頃,馬車晃了晃,從內鑽出一身穿蒼色狐裘,戴黑色貂絨帽的中年男人。
男人容色蕭索,目鎖幽戾,威嚴中帶著些久病未愈之色。
他一雙手懨懨吊垂在側。
看見青年高舉的手,他緩緩舉臂,將腕肘搭上去。
借著男子的支撐,中年男人一下跳將下車。
腳著地的霎時,他膝腿忽然失了力,差點跌倒。
幸得青年眼疾手快,將他穩穩扶住。
“時辰尚早,大夥先在此處歇息片刻,晚點再行動。”
說話之人身姿筆挺,麵容端方,美髯雅潔,凜嚴中卻有三分文士的沉斂清雅。
其身上簡單攏了襲樸素的黛灰長袍,散發出來的氣質卻異常的威肅冷颯。
施了令,三人相繼進店。
此家早食鋪寬敞整潔,客人頗多。
青年人朝堂中打量片刻,而後選了靠裏的一方安靜的位置坐下,喚了夥計過去,點了店中最受口碑的幾樣茶點。
他們舉止文雅隨意,與尋常食客無多大差別。
見有來人,正在店中用餐的食客們隻了了瞄了兩眼,隨即便低下頭自顧吃自己的。
不時還閑說兩句。
靠牆一桌的一位穿錦緞棉袍的半百男人搓著倆獅子頭核桃,與對座的戴虎皮帽子的富商友人道:
“世態無常啊,誰能想咱們晉南的將來會是由那外妃之子掌握!那外妃曆來關顧同族,以後這京裏的胡商還不得鼻孔朝天,踩你我頭上拉屎?看來呀,這京中的生意是不好做咯!”
對座的男人吸溜了一口熱粥,良久才應:“看情況吧,不行我就回故郡去重開一家毓錦坊。賢兄快吃啊,今日的包子汁足肉鮮。”
說著拿起碟裏的熱騰騰的包子咬了一口,邊說道:“聽說大赦天下後,新帝要與民同樂,在此南北大街上戲犬助興,與百姓一起歡度上元夜。”
搓核桃的男人手中一頓,錘響桌子,湊近裘帽者,卻小聲道:“你從哪裏聽來的是戲狗?”
語氣夾雜一絲憤慨。
戴帽男人:“就……昨日深夜,有個白麵小郎來我店裏,說是要給他義父預定兩身春季的常服,我們閑話時他說的。他家義父是我家老客,宮裏的宦臣,消息一準屬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