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自己如此多事竟從未提及,也沒去告發,更不曾用這件事要挾過他什麼,除了闖入宗寥屋子的那一回。
可若沒有那日的交集,二人之間恐怕也不會有今日對飲之場景。
沉思間,蘇涉不禁仔細將他再打量。
可見他神色自若,一襲銀灰繡竹紋對襟大衫在輕揚的湖風中飄飄嫋嫋,宛似遠際一片悠然的雲朵。
半挽的玄綢般的瀑發間綴了枚鏤式祥雲金色長簪,將其儒雅如文士的素淨姿貌襯顯得矜貴而不俗。
一隻玉瓷杯在他修長指節間悠悠旋動,全然一副怡然自得的狀態。
目光在他清俊眉宇間停留了小半晌後,蘇涉恍然發現他看人時下巴是微微仰起的,卻是不太明顯。
而那生來含情的桃花眸裏也不止有溫雅柔和,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驕傲的睥睨。
蘇涉憑此得出的結論是:眼前這位飽受非議的俊美王爺看似平和無欲,實則城府幽深,讓人一眼看不穿。
即是如此,蘇涉並未因此心生懼憚。
相反的,他還因南宮述知悉他過往的事而對他更添好感。
不為其他,隻因他口中的那個“祁大哥”。
壓下心中無數好奇,蘇涉緩緩道:“自我與祁賢兄誌向不合,各行一道後,我就少有關注他的動向,直到他消失在大眾視野好長一段時間後,我才發覺事有蹊蹺。
可那時的我還隻是一個小小的班指揮使,根本沒有任何可以接觸到有關於他來龍去脈的機會。
等到我一步步爬到禁軍統領的位置上,有了可以接觸到許多重要事件的能力時,時間一晃已過去了四五年,往日一切痕跡早已消失不查。
其實,早在他帶領所有兄弟投靠穆陽王那時起,我就預感到了他早晚會有此一天。隻是我沒想到他的結局會來得這樣快!
咱們這個聖上野心勃勃,又生性多疑,任誰在他身邊都可能會遭受猜忌,尤其是他剛登基的前幾年。
我想不明白的是,以聖上一貫的行事風格來看,他就算想要摘除祁賢兄,也該是給他安上個什麼罪名,再將他斬首或賜自盡……
總之不該是這樣無聲無息地消失,連個罪名都沒聽到。聖上對外稱他是卸職,可一個禁軍統領卸職這麼大的事,怎會連一封文書也沒有?是非曲直憑的不過是聖上一張嘴罷了!
經過多年暗查,我發現在我之前的幾位統領也都是如祁賢兄一樣有野心的人,其中一位還是他曾經的副將,而這些人,他們都為聖上執行過某一秘密任務,但在那之後,他們就被無情拋棄了。
您想,他們半道居上的尚且是這般下場,那祁賢兄一路追隨穆陽王起事、上位,此後肯定還幫他做過不少不為人所知的事,結局可想!”
蘇涉無奈地長歎一息:“早在幾年前我就接受了祁賢兄已不在人世的事實,不想今日會在您口中聽到他仍活著一詞!這……實在是令人難以置信!”
最後一句話出口的瞬間,威猛的大漢眼裏已是汪洋一片。
南宮述道:“也不怪你不知,這些事,除了當事人,恐怕隻有死去的鬼魂知了!”
抿下最後一口,南宮述落杯,動作輕緩,力道卻使了七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