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安靜的夜裏，房間中隻有孩子的哭泣聲。
我煩躁地坐在床邊，看了一眼手機，已經是淩晨一點，我的丈夫劉齊還沒回來。
劉齊剛升上總經理的位置，孩子出生也滿三個月了，我在家照顧他，不能去他和同事的慶功宴。
劉齊和我報備後安心許多，婚後也是一樣，讓我能清楚知道我在他心裏的重要地位。
我盡量笑得甜蜜：“哎，好嘞，你去吧，吃得開心些。”電話那頭他也低笑了句，然後就掛斷電話，緊接著我心裏是無盡的空虛。
孩子出生以來，我每天花大量時間在照顧，無暇與他聯絡感情，他也忙於工作，疏忽了家庭關係。婆婆幾番問我：“小陳啊，我那狗崽子怎麼還沒回家？”
“媽，他工作很忙的，今天又是在公司裏住著呢。”
婆婆聽了，盯了我幾秒，“實在無聊來跟我看電視，然後我跟你講講故事。”
婆婆是個很聰明的小老太，當時劉齊娶我的時候，她雖然不太高興，但還是在結婚那天握著我的手說：“你可得多管管我家狗崽子！在外頭我可看不到，他這性子可野了！”
掌心溫度滾燙，我含淚點點頭：“好的，媽。”
聽到這聲“媽”，這小老太的身子一震，鬆開我的手，轉身下了婚禮的台子。
“我媽這麼煽情，還偷偷抹眼淚呢！”劉齊開句玩笑，我也拿胳膊輕輕撞了他一下：“瞧你這話說的，這不是人生的大事嗎？流淚可有很多含義的。”
劉齊聽了這番話卻若有所思，低下頭喃喃自語什麼，我率先走到前頭，看到身後他還在低著頭，“快一點。”
劉齊小跑過來，最後的婚禮儀式，我們擁抱在一起了。
劉齊大我六歲，我剛大學畢業，他已經工作好幾年了。介紹我倆認識的是他的大學同學，也是從事媒人工作的人，我剛出校門，隻在校園有過幾段青澀無果的戀愛，但我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有種一見鍾情的感覺。我的心還是小鹿亂撞，臉紅的像思春期的少女，現在回想，他當時那種穩重的氣質，多少是有些遊刃有餘了。
我們的目的都一樣，“想談一場有結果的戀愛”。
媒人看著我倆對視的神態，試探性地說了句：“要不，你倆試試？”
這樣我們就稀裏糊塗地談起戀愛，我還想當初是不是自己不夠成熟，但是還好對方是他，我憐愛的看了一眼我旁邊哭過又熟睡的兒子，把他抱起來親吻他的額頭：“謝謝你，我們愛的結晶。”
看來今天他不會回來了，我拉開被子準備睡覺，就聽見一陣倉促的敲門聲。
我開門，然後一個巨大的物體撲向我，我踉蹌幾步才扶穩，劉齊身上一股濃烈的酒精味，以前在一起他根本都不怎麼喝酒的，但是我想到畢竟是職場上的飯桌，難免沾染酒氣，我攙扶他到沙發上，不知道他意識是否清醒，嘴裏還在自言自語地說著：“終於當上總經理了······”
我看著他紅彤彤的臉，忍不住笑了起來，為這事高興成這樣。
隨後我找來被子給他蓋上，在他耳邊說了一句：“晚安。”
二
日子還是平淡無奇地流逝著，孩子轉眼三個月了，婆婆抱著他晃了一下：“這小東西還挺重。”
無意和婆婆聊了幾句，提起劉齊的新職位，婆婆發表了自己的觀點：“他入職實際上才不到一年，怎麼從小職員這麼快做到總經理的？”
關於工作方麵我也不是完全沒問過劉齊，但每次都是隨便問幾句就被他成功帶過話題，那時候還是戀愛腦的我，隻是單純地覺得是他的能力很強。
如果婆婆說的屬實，這確實是個問題，這個疑點在我心中生根發芽，要不問一下劉齊吧，他肯定會告訴我的。
買完菜回來碰到鄰居小美，年紀和我相仿，也是個新晉寶媽。
“喲，陳陳啊，你也買菜去了？”
說是鄰居其實也不太熟，我僵笑著說：“是呀，小美。”
小美拍拍我的肩，往我門內看了眼，然後低聲說：“恭喜你家劉先生啊，年輕有為！”說完還拍拍我的肩，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
我聽了心裏是不太舒服的，我倆的關係甚至都不如五成熟的牛排，怎麼你就一見麵說些聽起來像是陰陽怪氣的話呢？
我開門進去，開始準備今天的晚餐，今天我本以為是和之前婚後所有日子一模一樣的每一天，但我發現我錯了。
準備好晚餐，等著劉齊六點半下班回家。
回家會給我個大擁抱，然後準備茶水，把拖鞋收拾好，然後收拾碗筷洗碗，這樣程式化的行為在我腦子裏演了一遍又一遍，我突然驚醒，我是期待還是抗拒呢？
期待的是他回家，抗拒的是這一遍又一遍的重複動作。
學生時代快速期待長大，成家之後又懷念學生時代偶爾發光的日子。
人總是這樣矛盾，在一樣的環境待久了，自然而然就產生了厭惡吧！
我思緒飄得很遠，瞎想了很久，手機亮屏，顯示七點。
半小時了，我端起碗筷開始吃飯，菜冷冰冰的，吃到嘴裏不是熱的時候的滋味，同一種東西，時間久了，就會變味的，感情也是吧。
又過兩小時，也沒看見他給我發的消息。我期待終究落空：就算是加班，以前也會跟我報備的，現在是忙到，連手機打開發條信息也不願意了嗎。
我和他的微信聊天記錄停留在三天前。
晚上十一點，哄完兒子，正準備早睡，聽見開門聲，我強忍睡意去迎接，這次也是劉齊，隻是他陰沉著臉，不像喝醉的樣子。
我見他心情不好，準備安慰他幾句，沒想到他直接推開我。我被推到地上，重重一躺，後背火辣辣的痛。
本身就憋了一肚子無處泄的疑惑，我終於發火：“你幹什麼？”
他本來看都沒看我，聽了這句話才終於看我一眼，眼睛裏翻滾著怒火，然後起身抄起屋內角落的掃把，我想都沒想到，掃把會落在我的身上。
“我幹什麼？你這個狗畜生，我每天賺錢養家，還輪到你來質疑我了？”
掃把一下一下落在我的身上，我感受不到疼痛，隻是內心也是一下一下被石頭砸到的麻木。
終於我看到手臂被打紅流出血滴，劉齊也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我看著我的傷口，眼淚不知道為什麼也跟著流了下來。
劉齊看到我滿臉的淚，手上的掃把頓了一下，然後才把它扔到一遍，在沙發上坐下，捂住臉沒出息地低聲抽噎起來。
我還是緩緩站起身，小心翼翼湊近他，卻聞到了一股似有似無的香水味。我平時用的香水，和這個完全不一樣。
香水？那是什麼？
那晚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思考，結合劉齊第一次動手打我，我隻想到一種可能：與工作有關的出軌。
三
愛情也會慢慢消失嗎？
“最近在忙些什麼啊？”小美看了一眼我的手臂，然後又裝作沒看見似的問我。
我不太想理她，但是看著這人似乎很有興趣的樣子，隨口說：“在學開車，準備考駕駛證。”
“哇，那超酷的好不好？”小美眼睛發光。真不知道這一個二十多歲的人，怎麼給人一種小女生的感覺。
“對啊，我手都不小心劃破了呢。”我撒謊道，順便吹噓一下自己的努力。
閑聊幾句後，我知道她是個幼兒園老師，而且出奇的敏銳。
聊完之後，我客套一句：“等我兒子上幼兒園了，就送到你那裏去，可要幫我好好管教啊！”
兩天之後的晚上，我接到醫院的電話。
“喂，陳女士嗎？我們是市中心附屬醫院，您的丈夫出了車禍，搶救無效死亡了。”
聽到這話，我頓時覺得五雷轟頂，手機掉落在地上，眼淚順著臉頰一滴滴流到地上，兒子的哭喊聲我也不覺得嘈雜了。
哭過之後，我還想著怎麼把這件事跟婆婆交代，我渾身癱軟，過好一會兒才抱起兒子去洗澡，翻開抽屜準備找多餘的毛巾，卻在抽屜底下，看到一張黏著的照片，照片背麵和木頭一個顏色，不細看還真難發現。
我輕輕撕下照片，照片上是一個女人，腆著大肚子，比劃著個“耶”。旁邊的男人眉眼彎彎，我握緊拳頭，如果這男人是劉齊，那這女人又是誰？
這明顯是劉齊更早時候的照片。把人肚子搞大，卻跟自己結了婚？
我氣極反笑，自己是更有錢更有美貌？還是他想從我這得到些什麼，在看照片上的油印，寫著“親愛的”。估計男女方各一張吧，我想到這裏，有點同情那個女的，但更多是覺得自己可悲可笑。
我把照片扔到一邊，算了，人都死了，還能問到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