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話的婢女和管家剛走,祠堂內寶珠將藏好的被褥蚊香取出,鋪在地上,十分熟練道:“小姐,奴婢給您準備了不少好菜,這就去給您拿過來!”
蘇茗雪伸手按了按膝下加厚的蒲團,搖了搖頭。
撩起裙擺筆直的跪在蒲團上,認真道:“都拿下去吧,今晚我一個人待在祠堂。”
她未退婚約本就違了梁梏的意思,該是找個辦法讓他出出氣。
寶珠四周看了眼,黑漆漆的祠堂一個人都沒有,這般寒涼的地方待一晚還不得的風寒?
更何況蘇茗雪膝上還有陳年舊傷。
寶珠心中難過,勸道,“本就是無妄之災,小姐何必。”
蘇茗雪抬眸,凝視頭頂蘇家單薄的祖宗牌位,麵無表情道,“告訴那人,看好二夫人。”
拿捏一個手中無掌家之權的婦道人,她遠比陸芳如熟練。
這種皮肉之苦的小把戲,她很早前就不放在眼中了。
寶珠點頭應是,慢慢退出身去。
夜深露重,更敲幾時,府中有人歡喜有人憂。
何氏好幾次想要派人去請蘇弘易,都被關漣兒的人擋了回來,派人到祠堂服侍蘇茗雪的人,也被擋了回來。
憂心一夜,一大清早等著蘇父起身,引他鬆開禁令。
未想到蘇弘易起來的更早。
祠堂外,蘇弘易推開門時,蘇茗雪正抖著身體搖搖欲墜,手掌撐著地麵,發髻鬆散。
蘇弘易瞥了眼地上毫無世家貴女形象的蘇茗雪,眼中劃過抹涼薄,果真是商賈之女上不得台麵。
不過這一回倒是有些用處。
他昨晚想定後,當即給戶部侍郎左燃左大人修書一封告知此意,誰知一大早人便趕到府上。
左大人可是李尚書的心腹,他的意思代表的就是李大人的心思。
如此看來,他這一步棋該是下對了。
祠堂內,蘇茗雪順著晨曦光亮看向大門外,目露驚訝。
實是未想到蘇弘易會這麼早來,但她祠堂中跪了整晚,腿早就麻了,隻能趴在地上,眼睜睜地看著蘇弘易腳步緩慢走到眼前。
“你在外闖的禍,已有補救辦法。”蘇弘易眉頭擰住,背手冷聲道。
蘇茗雪頭冒虛汗,兩頰因為發熱而粘上紅暈,雙手努力撐著身子,嘴角扯出抹嘲諷的笑,已經能想出蘇弘易所謂的補救方法。
蘇弘易冷著臉,見她久久無狀,本想出聲再規訓番,但思及左燃還等在正廳,開門見山道:“為父已知曉你是如何考入的,這棋局一事本就對李小姐不公平。”
“等會兒為父便隨左大人去東宮求太子,讓你和李小姐重賽一場。”
他自己的女兒自己了解,一時僥幸再比一場也不過是打回原形,沒什麼好多吩咐的。
蘇弘易知會完轉身抬步,不打算給蘇茗雪狡辯的機會,隻是未想到走出許遠,身後蘇茗雪始終不曾吭聲。
他心下生疑,回轉頭重新看向她。
女孩早已跪起身,直挺著背脊跪在蒲團上,初秋單薄的外衫,仿佛沾染了水汽,陰冷的垂在地麵。
晨曦微弱的光亮在她身後,與身前黑暗的陰影交割開。
蘇弘易突然想到入京後,一次偶遇蘇茗雪先生,未預料的誇讚。
蘇茗雪從小到大,他頭一次從教她的夫子眼中看到讚賞,以往哪個夫子不是被她氣到跳牆。
“重開棋局一事,你注意分寸,若是明白了便起身回你的院子吧!”蘇弘易突然道,方才沒由來的心慌了一瞬。
但轉瞬他不由自嘲的笑了笑,笑他出入官場多年,被個十幾歲的小姑娘唬住。
蘇弘易剛走,寶珠就走進來,眼眶紅腫看向蘇茗雪,聲音哽咽道:“小姐。”
老爺這也太過分了,問都不問就斷定小姐是投巧贏的棋局。
寶珠鼻頭發酸,在外麵守了一夜也是頭昏腦脹,卻還是能回想起往日小姐頂著寒風埋頭苦讀的模樣。
小姐明明已經那麼努力了,憑什麼說重比就重比。
蘇茗雪沒說話伸出手搭上寶珠的手,任由婢女吃力抱起,在祠堂中活動的走了兩圈,下肢才恢複了些知覺,但依舊麻的難受。
她不擔心蘇弘易去求梁梏重比一場,蘇弘易願意去自討其辱去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