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冬天。
街角的垃圾堆臭氣熏天,小姑娘纏著爸爸給她買的最愛吃的包子她也吃不下去了,她捂著鼻子把那個包子隨手一扔,包子帶著塑料袋就滾到了那個垃圾堆旁邊。
那一年,那一天,汪寂剛剛好十一歲。
哪怕在臭氣衝天的垃圾堆裏,他還是敏銳地聞到了那個包子的香氣,等到外麵沒有聲音了以後,他才從一個垃圾桶後麵探出頭來。
和他一起在另外一個垃圾桶後麵探出頭來的,還有那一年,那一天剛剛好八歲的蔡茲。
這是兩隻小野狗初次四目相對,他們看起來和流浪在外的狗要搶食時的狀態毫無差別。
他們身上裹著從垃圾堆裏翻出來的臭烘烘髒兮兮又不保暖的棉襖,呼吸間的氣體都在空氣中變成白色。哪怕他們已經被凍得幾乎失去知覺,他們的目光還是灼熱。
一群烏鴉張牙舞爪地從那逼仄的頭頂飛過去的時候,蔡茲就朝那個包子撲了過去。汪寂緊隨其後,然後他們扭打在了一起。
小蔡茲的拳頭毫不客氣地朝汪寂的臉上揍,他們的拳腳沒有章法,在疼痛間卻誰也不願吭一聲。
打鬥間,汪寂捏到蔡茲細小的手腕,他的棉襖就被蔡茲脫下,他單薄的身體暴露在外麵,裏麵一件破舊的老頭衫蓋過他的大腿。
那個包子其實非汪寂莫屬的。
以前搶東西他沒讓過誰,但這次,他遲疑了。
或許是時間一天一天過去,他在這個破敗的土地上早就沒有了活下去的念頭,今天看到特別特別想活下去的蔡茲,他決定把這個機會讓給他。
又或許……又或許是因為天太冷了,他被凍僵了,所以才打不過蔡茲的。
蔡茲搶到包子以後又退回到他待的那個垃圾桶的角落裏,汪寂撿起那件棉襖,抱著它坐在地上。
蔡茲狼吞虎咽地吃著包子,警惕地看著渾身都是怨氣的汪寂。
汪寂的眼裏都是恨,和絕望。
蔡茲很快就把包子吃完,汪寂也是在這時起身的,他轉身走進了潮濕昏暗的巷子裏,蔡茲在起身時看到了他手臂上紅色的圓形胎記。
那天以後,蔡茲再也沒見過他。
蔡茲記了那個胎記和眼神很久很久,他做了很長時間的噩夢,不,或許也不算是噩夢,蔡茲說不出那算是什麼夢,那些光怪陸離的白天和鳥群,一切的一切都是關於那個倔強著走進巷子裏的男孩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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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秋天。
領養蔡茲的馮家家道中落,馮興的公司破產,家裏幾乎所有的東西都拿去抵了債。
馮興帶著蔡茲搬家,搬到了一個老式的居民樓裏。
居民樓破敗,老舊。
蔡茲剛到這裏,見著它的第一眼就覺得它充滿了黃昏的氣息。
蔡茲再一次見到汪寂,也是在這一天。
這天,蔡茲搬著一個大箱子走進逼仄的樓道裏,他一步一步艱難地踏上階梯,剛上了一層樓,就遇見有人擋在了前麵。
那人不是故意要擋的,要說擋,其實也是蔡茲擋住了他,因為他明顯是要下樓,但是那個箱子已經擋住了整條路。
蔡茲嘴上忙說著“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他想和那人商量商量,讓那人退幾步退到二三樓之間的轉折處,那個地方大一些。
但他的話都還沒說出口,手上的重量就輕了。
那人一聲不吭地接過蔡茲的箱子,搬著它上二樓和三樓之間的轉折處。
天氣已經轉涼了,這個時候還穿著一件老頭背心的人實在是難得一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