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是十七歲的卿,我會頑命抵抗,不會被富麗堂皇彷徨住雙眼。
可我如今二十有甚,明明還在年輕還該有抱負的年歲裏,因刹那間凝視著的注定不同的宿命中晃了神,想要接近又怯懦到荒誕。
也曾日後暢想前些年若非缺失勇氣,是不是你我也會成為一段佳話?但細細想來,這於我而言也是枷鎖。
我不知你同我對眼的瞬間心中所思,於是我隻能用草率的筆法寫下通篇的膽怯。
——薛玄卿·書
十八歲的卿,已然不同於十七歲才踏入煉獄般長安街的卿,她收斂了太多。還是溫和的笑著,眼裏卻總是間隙了淡漠,清醒這世間也逃不出莫測。
那時捧入聳雲間的是他們,笑低穀不過出身一般的也是他們,想起了書裏的兩麵人也莫過於此,唯於深宮冷院裏見到的那隻黑色蝴蝶。
迤邐朱墨,古來都被視為不祥征兆,可在她的眼裏,那卻是存溫的、不是冰涼的另色,莞爾淺笑裏凝窺幾分從前自己,就這樣,推杯換盞間竟得一絲真情。
二十歲的卿,筆墨丹青。
深諳踏入長安街的那刻便不能再回到才眼的眉初,換了身份也深知切不可再踏回望,於是那年的她癡狂畫山寫意,也許也是那年,她頓悟為何琥珀色下的生紅不如往前可口。
她看著自己那急於收成的落筆,終究畫不出他眼中的抱負,原來隻是心中存檗,再難味甘。
二十二歲的長安,無人再寫意。
毅決踏上漂泊的行程,憑丈量山河去盼明月新輝,此段前路是漫漫亦是慢慢,可心裏有了念,總勝繚亂寫意、終比不甚牽強。
而於山河版圖未寫的那程遙遠間,潛伏心中意,終是窺得那刻他的鐵騎身影,似邊塞荒涼中的日升,於是漸漸有了溫存,數載的思念也在遲遲對望中緘默深重。
她盼來了曾經的初見。
“你……”望他動了唇角的笑,似苦卻甜,卻也於漸涼到愈發溫熱。
時光流轉,再眼往事,日升月潛,朱顏已改。
她忽了然他在千裏開外的那抹苦笑,隻是於邊塞荒蕪中無人可提及他的事,算足了再見,卻未曾設想過這般境況,但倒也沒有年少時可會覺得太過揪心以致疼苦。
似乎僅在彈指間,細想莞爾。
回京那日,卿請命隱青山,春渡長安,京柳婆娑,是他送乘卿往。
似有命時歎惋,度日的畫寫被好一陣風吹散,掀起一陣,撒了一地,他自是識得那筆下的青山輪廓。
卿胡亂收好篇篇被散開的畫,抬眼對上他深邃的眸,刹那神愣與動容,忽也輕快淺笑,隻願請君莫過於此,山水有意自相逢。
那人眼裏繁雜,終在片刻停楞裏凝息了哀殘,二十餘年裏惟知元妃弄筆喜畫山,臨走時寄他的那幅《藉山圖》也是不解其意,倏忽於思明,再眼畫中斷點也有了遲來的哀意。
後人問起,“藉山沒有瀑布,作者卻總是多畫瀑布,還稱作《藉山圖》,爹爹這是為何?”
那人答,“藉山無布水,布水卻藉山,心中執有意,下筆便有時,人間兜轉意,山水會相逢。”
藉山與卿,似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