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相逢相失還如夢(1 / 3)

杭州,本就是天下富賈騷客所鍾之地。

今日,是七月七日乞巧節。牛郎織女在天上得以成全一年的想念,而人間,

這一天更是個讓無 數少女心懷祈願的日子。

故而,本就富庶繁華的杭州城,在這天便格外熱鬧起來。

西湖畔的清音寺,已接納了比平日多幾倍的香客,熙熙攘攘,絡繹不絕,正殿外的紫銅大鼎內,

香灰已是幾乎滿溢了出來,淡淡的煙霧嫋嫋繚繞半空,更給平添了幾分飄渺仙氣。

此刻已近黃昏,人已少了許多,空氣中本該是凝神靜氣的檀香氣味,卻濃重得嗆人。

暑熱已經褪去,微風拂過,增加了些許涼意。地上有折斷的香,燃燼的灰,還有被擠掉的鮮花,

想來之前還妖嬈的開放在一個姑娘的鬢發間,此刻卻也零落成泥,被深深的踩入土地,不複鮮亮。

暮色中,繚繞的輕煙緩緩勾勒出一個白衣女子。白得純淨無暇,在這繁俗塵世,就如一朵綻開的雪蓮。

周身無任何裝飾,隻在腰間係一方素錦,堪堪箍住不盈一握的腰身,行走時白紗裙角曳地,

卻似不染纖塵,微風輕拂,白衣簌簌,如置身於雲朵之中。頭戴鬥笠,輕紗覆麵,

卻掩不住那一頭如同墨緞的長發。當真是“白錦無紋香爛漫,玉樹瓊苞堆雪。”

她攜了侍女,款款而來,引得街上的人紛紛駐足。待行至清音寺正殿外,

仰首望著高高在上俯 視眾生的佛祖,微微一頓,提起裙裾,跨進殿內。

地上的蒲團放的久了,有的地方已經磨破,她卻並不介意,雙手合十而跪,口中默默半晌,

鄭重的磕了三個頭,接過一旁侍女燃好的三柱香,起身插在香案上的鎏金雙鶴盤紋香爐中。

那丫頭一身水藍綢緞,光滑如水,泛著藍瑩瑩的湖光,麵容也很是俊俏。

早已極伶俐的將備好的瓜果貢品擺 在香案上,再回頭攙著那姑娘起身。

轉身行至門口,那丫頭見門口坐著位小沙彌,語聲清脆地笑著問:“姑娘不求支簽嗎?”

她看向一旁靜靜端坐的小沙彌,那師傅竟不回避,也定定地回望她。

年齡雖不大,眼光裏卻透著洞悉與徹悟,已全然在塵世之外。

雖隔著白紗,她卻覺得那眼神竟似要把她穿透。她轉過臉,搖頭離去。

身後一個聲音帶著佛的禪理與隱喻,伴著沉沉木魚聲在空曠的大殿內顯得悠遠而神秘:

“欲問前塵空餘恨,不堪聚散盡枉然。”

那姑娘聽了,身子一頓,卻加快了步子離去。

此時天色更暗,已幾乎黑透,遠處的山水此刻看來卻更加飄渺朦朧,影影綽綽如在夢中。

她停留片刻,淡淡道:“清芷,陪我到湖邊走走吧!”那丫頭答應一聲,輕巧地跟上去。

此刻的西湖卻不是夜晚該有的靜謐,乞巧節這一天,照風俗是要在水中放花燈祈福的,

故而不少人已聚在此處,打扮得鮮豔的女孩子小心翼翼的點亮各色燈盞,輕輕放入水中,

望著它們越飄越遠,來祈求一個美好姻緣,故而竟極是熱鬧。

清芷笑問:“姑娘是要放花燈嗎?”

她顧自說著:“傳說在今日放的燈,若一直不滅,將來便能與 夫君白頭到老,

若在今日被有緣人拾起,並找到放燈的人,便是月老牽的紅線,可立即成親呢!”

她說得興致勃勃,並未注意到身邊人的心不在焉,

繼續道:“可惜,這樣多的人放燈,怎麼找得到呢?”說完,還煞有介事的歎口氣。

那姑娘並不說話,隻凝視著水中一朵朵盛開的花,多是牡丹、芍藥之類的名種,

花蕊部分被一根小小蠟燭代替,發出明明滅滅的光,映的湖水也如碎金飄蕩般閃閃爍爍。

“可姑娘你並不需要......”那丫頭試探著開口。

“竟有這樣稀奇的傳說,我從來不知道。”那姑娘卻打斷她,聲音清冽,猶如珠玉碰撞之聲。

“姑娘竟不知道?”那丫頭覺得奇怪。

“我不曾出門,如何得知?”女子淡淡反問,頗有些嘲諷的語氣。

那小丫頭似乎也為她傷感,撅著嘴呢喃了一句“真可惜”,

卻片刻便喜笑顏開道:“姑娘何必如此自傷,反正明日以後,全杭州城都......”

“清芷!”那姑娘沉聲喚道,語氣中有了薄薄的怒。

清芷自知失言,也不再提,卻不服氣的轉轉眼珠子,嘟囔一句:“明日一過,就算放了花燈又有何用!”

那姑娘不知有沒有聽見,並無任何反應,隻一味向前走。

有老者笑著招呼她們:“姑娘買個燈吧,看看,我家的燈做的很是精致呢!”

她看⻅老人身前的軟布上,有一朵朵極盡妍麗的花朵,雖不真,卻姿態葳蕤,似有陣陣幽香流溢。

駐足看了半晌,終於在⻆落了看到了一抹素白,白的與她的衣飾一樣,飄然出塵,不似凡間 該有之物。

她將花拿在手上,手指纖⻓,肌膚瑩潤細膩如上好的羊脂白玉雕刻,此刻拈花,竟渾然一體。

那老人有些尷尬,賠笑道:“姑娘怎的拿了那花,那不是今日該放的。”

清芷撇嘴:“你這老頭恁的不地道,怎的今日把中元節該放的花拿出來了,這不是找晦氣嗎?”

她氣哼哼地對那姑娘道:“姑娘,咱們去別家看看!”

那老漢賠笑道:“原是老頭子不好,今日來的匆忙拿錯了,姑娘莫怪。”

他說著,便伸出手,想要取回那盞荷花燈。

那姑娘卻並無歸還地意思,隻淡淡道:“清芷,付錢!”

那丫頭不甘心的瞪了老漢一眼,將幾個銅板放在他手心。

此時西湖岸上人潮如織,水中也並不清靜。

一艘艘畫舫停留在平如鏡麵的湖麵上,船雖小,卻雕梁玉柱,精致非常,一盞盞精巧的宮燈亮起,

與瀲灩的水麵交相輝映,竟耀得一方天地如同白晝。自有歌舞伎在裏麵極盡所能,取悅賓客。

一時間琴瑟鼓樂聲連綿不絕,更有纏綿女聲輕吟淺唱,柔婉歌聲從舫中飄出,

竟似有了留戀般回蕩在湖上,彌久不散。給本就婀娜多姿的西湖平添了幾分情致。

一身軀凜凜的壯漢掀了簾子至船艙中踉蹌而出,看到在船頭站的筆直的雪衣男子,

上前搭住他的肩:“喂!怎麼不再喝兩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