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地下道的馬頭琴(1 / 3)

夜幕降臨,城市裏無數的燈火亮了起來,成了一片燈的海洋。白日的喧囂延續到現在竟有一片愈演愈烈的意思。

“哐當當”一隻手推開鐵板,從自動販賣機裏掏出一罐可口可樂。

“啦啦啦,德瑪西亞,啦啦啦,劍聖偷塔……”

古怪的歌聲混著可樂在喉嚨口翻滾冒泡的音調,被刻意拉出一陣枯澀怪異的曲子。路上車水馬龍,那人影靜靜地走著,走得搖頭晃腦,一身白色T恤,黑色中褲,腳上瞪著一雙穿得很舊的球鞋,頭上則是幹淨利落的板寸,戴著一副方眼鏡,大概也戴了很長時間,鏡片的一角明顯有點裂紋,活脫脫一個衰仔。

“皇圖霸業談笑中,不勝人生一場罪。”沈石看著天空,眼睛笑得跟個月牙似的,明明是可樂偏生給他喝出一種“何以解憂,唯有可樂”的醉意,那張平平無奇的臉也被這似有若無的睡意或者說醉意熏得一片朦朧,接著一股碳酸飲料特有清涼氣息翻湧而上“嗝”一個嗝把剛有的一點意境扯得支離破碎。

夏日總有些貪涼,這時旁邊的黑暗裏傳來一股空調的涼氣,他坐在階梯上,想象自己沐浴在春風裏,然後隨著春風而來的是嘈雜的歌舞聲。他腦海裏立馬勾勒出一幅畫麵,無光十彩的霓虹燈裏酒吧女郎穿著黑絲,有傷風化地裸著肩背,性感紅潤的嘴唇抿著紅酒。

歌聲達到高潮的時候,女郎會放下手上的高腳酒杯,走到台前,與那些被白日裏被工作壓力壓垮的男士交頸貼麵,高歌狂舞。

沈石實在是一個“良好青年”,他沒有去過酒吧,沒有去過歌廳,隻是偶爾在網吧裏像是牛奶一樣發發酵而已,照道理說在純的鮮牛奶經過如此長時間的發酵毫無疑問早該變成變質的酸奶。

他卻不同,按他的說法我偏不。實在是一個毫無道理的說法,可他就是這樣一個毫無道理的人。所以他把手攏到嘴邊,對著那處漆黑的樓梯大喊:“吵死了。”回聲陣陣裏,他把捏扁的易拉罐朝裏麵扔了進去,接著拍拍屁股,轉身就走。

他的目的地是一個公交車的地下過道。

他從來不喜歡讀書。家裏父母對他多有責怪,不過以他涎皮賴臉的境界,這些嘮叨向來不過耳旁風而已。

公交車地下過道裏低沉的馬頭琴拉出一陣雄渾蒼涼的歌聲,在過道裏百轉千回,似是無數的重甲騎兵隆隆而過。

“老呂,我來了。”沈石大大咧咧地跑進來,張嘴就喊:“喂,說好的,今天你請客喝酒。”

此時公交車已經停運了,白色的燈光在鐵騎的鏗鏘聲裏忽明忽暗。

被沈石稱為呂叔的是一個六十多歲的老大爺,隻見那老人一頭黑白參半的長發,麵貌清臒,胡子一直垂到胸口。一身藍色布衣若不是看起來有些油膩髒亂,倒是樸素得頗有些古意。

老人沒有答話,左手手指在馬頭琴的兩弦上輕輕滑動,右手拉動琴弓以一個有些哀傷的長音緩緩收尾。

他右手拇指上戴著一個鐵青色的扳指,竟有些莊嚴肅穆的味道。

這時候的沈石顯得格外的有耐心,不再說話,蹲下身子把身上的僅剩下的十塊錢放入老人身側的破碗裏,然後輕車熟路地從老人旁邊的黑袋子裏取出之前就準備好的涼菜和兩罐啤酒。

老人臉色有些惆悵,把馬頭琴擱在一旁的牆壁上,默默地歎了口氣。

“怎麼,想起傷心事了?”沈石笑著問,將一罐啤酒遞給老人。

老人點點頭。

“上了年紀的人都這樣,我爸媽也是。”他學著父母的樣子,苦著臉道:“現在的小孩還嫌這嫌那,我們小時候衣服哥哥穿完弟弟穿,一件衣服一穿幾十年,衝個一碗醬油湯,一碗米飯,那吃得香啊,哪像現在吃什麼垃圾食品,還要什麼名牌衣服。”

他揮揮手,像是要把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都趕出去,“看些新聞就這樣嘮叨,我說我又不要什麼,他們又說我不愛學習,以後怎麼有出路,真煩。接著又是他們小時候的勞累史。”

“上了年紀的人都這樣。”老人喝了口啤酒,皺了皺眉,“味道真淡,下回還是買白酒,烈。”

“你和他們就不一樣,有什麼都放心裏。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你拉的是牧歌,圓潤歡快,後來我晚上來找你的時候你拉的像是給死人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