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東的胡子一抖,向文瑾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隻見文瑾正審閱著自己的公文,對鄭東的求助無動於衷。
趁著這個空隙,低著頭的柳蘇黛用餘光打量了一番自己如今所處的地方:灰色的地麵,地磚條紋整整齊齊,井然有序。從她的視角看,隻能看到兩側衙役穿著靴子的腳和殺威棒,前方是鄭東的位置,紫色的官袍無比紮眼。右側坐著文瑾,柳蘇黛看不見他的臉,也依舊隻是看見他明晃晃的黃色下擺。
“放肆!”鄭東一拍驚堂木,輕嗬一聲“既無狀紙,又怎敢來叨擾公堂?”
“且慢,”文瑾輕抿一口茶,放下書抬起頭來看著鄭東道,“先聽聽案情再做判斷也不遲。”
柳蘇黛心中暗喜:果然奏效。她並非因疏忽而忘備狀紙,她就是想讓陛下能注意到自己的案子。實際上,她也做好了被轟出去的準備,到時候哭就對了,再作出一副天大委屈的樣子跪在衙門門口,她就不信府尹敢打馬虎眼。
可事實上,是比她自己的計劃順利得多。那對她確實是如虎添翼。
既然文瑾發話了,鄭東也不好再撐著,臉色軟了下來,對柳蘇黛說道:“有何冤情,還不快快報來。”
柳蘇黛一磕頭,淚水瞬間奪眶而出,眼圈泛紅,“家父將小女子許了沈家做妾,從沈家得了筆錢自己開了家酒館。前幾日,沈家主母汙蔑小女子偷了沈家的東西,要將小女子發賣掉,被小女子逃了。那人牙子就到府上大鬧,揩了府上的油。沈家主母氣不過,派人到家父的酒館中,將家父的館子給砸了。家父氣不過,沒幾日便撒手人寰。”
說罷,她抽出帕子來,擦了擦淚,又掩麵啜泣道:“小女子本是和家父一同從閩地來投奔親戚的,如今家父已去,沈府不認我,宗親不收我,叫我一個婦道人家該怎麼活啊!”
接著,又放聲大號起來。
鄭東猛地一拍驚堂木,大喝道:“肅靜!”
柳蘇黛盡力止住了號聲,可微微啜泣之聲仍充斥公堂。
鄭東看了看文瑾,文瑾也正盯著鄭東,右手手指輕輕依次敲打著桌麵,發出輕輕的“噠噠”聲。和柳蘇黛的啜泣聲和作一團,然後又被覆蓋了過去。
鄭東咽了咽口水,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不用想,他即使問了文瑾還是會得到一樣的答案,那還不如不問。
“柳氏,你既說你與你父是閩人,一路北來,可有文書?既為沈府之妾,可有媒證?”
“稟大人,草民與父一路北來,皆蓋了章,文書就在此。”
“至於媒證,我與沈員外當初由媒人牽線,那媒人便是證人。”
鄭東輕咳一聲,複問道:“你說沈家汙蔑你偷了沈家的東西,可是哪樣?證據在哪?”
柳蘇黛又叩首,“老爺明察,那沈氏主母汙蔑奴家拿了她從宥陽老家帶來的白玉飄花瓶。我在沈府時,房裏有個小丫鬟名叫雪倩,日日貼身服侍。自我被他們誣陷後,她也被沈氏主母強拉去配了城東的鄭屠戶。”
柳蘇黛聲聲有力,擲地有聲,於寂靜的公堂上顯得無比清晰。
“嘖嘖嘖,人都道沈員外家那一個是個善妒的主兒。隻因為在沈員外沒落時共患難了一陣子,沈員外念著舊情不能休她。這小娘子可還真是吃了人生地不熟的苦,被騙成這副慘樣。唉!”
圍在衙門外的眾人側耳聽著柳蘇黛在裏頭的狀告,又一麵如數家珍一般深扒著沈員外的那些“事跡”。
尖銳的聲音打破了公堂裏的寧靜:“讓開,讓開!”
來人正是沈氏。
她一聽到柳蘇黛來衙門裏鬧了,便馬不停蹄命人套了車飛也似地趕來。
此時,婦人外套翡綠色搭子,裏頭是木色裏子。梳得整齊的發髻上插著的吊墜發飾以及耳邊的耳墜,都一並在亂晃,端莊的打扮下卻畫滿了急促。
鄭東被這一聲吵得更加煩悶,一拍驚堂木,“啪!”,對著門外暴喝道:“呔,何人在此叨擾公堂!”
聲音如雷聲轟鳴,將門外的喧囂嚇退了不少。
沈氏著實被這一聲嚇到了,腳下一軟,在一邊婆子的攙扶下才勉強站穩。
門前進去了一個衙役,緩緩走至鄭東跟前,做個揖,道:“大人,外頭的是沈氏的主母。”
鄭東剛想命人將這婦人給打退,聞了此言,念頭一轉,對人說道:“讓人進來。”
一旁的文瑾靜靜地旁觀這場鬧劇,這一切都使他覺得有意思。不過他更想看的,是鄭東如何漂亮解決這場鬧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