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憂山底下有間佛寺,香火連年鼎盛,名字也起得頗為響亮。
大慈悲寺。
嗤,一幫道貌岸然的禿瓢。
安禾叼著根草葉蹲在房梁上,瞅著正殿底下一排排的光頭眯起眼睛笑了一下,在心中默念了幾遍時遷祖師爺的大名,貓著腰向後麵宿房爬去。
安禾是個賊。不是什麼劫富濟貧行俠仗義的大盜,她就是個普通的賊。來偷這半點油水都刮不到的寺廟也是有緣由的——她打賭輸了。
她沿著瓦簷留到後院,沿著棵菩提大樹小心的滑下來,吐掉口中的草葉剛轉過身,心中對於這種地方安保措施的鄙視還沒消呢,就撞上了個在院中禪坐的沙彌笑吟吟的看著她。安禾一對上他的目光,背後的冷汗不知怎麼的刷一下就下來了。
那眼神陰森森的,總覺得似妖非妖。
“施主,可是來禮佛聽經的麼。”那沙彌與她對峙半晌緩緩開口,聲音如同罄玉相碰。
“呃...時...是!”安和嚇得聲音都有些變調。
“大堂現在早課,施主來早了。”
“那...那我晚些再來。”安禾話音方落就要提步向外走。
“施主且留步。”那沙彌聲帶笑意。“如不介煩,貧僧代為布講如何?”
“大...大師所講的經文,怎...怎能和你一樣。”安禾努力憋著腔調謅出些可信的文話來,一點點的向外挪著。
“天下間眾生皆等,何來高低之分,施主著相了。”他不容置疑的拍拍身旁的位置,直盯著安禾,滿臉溫文的笑意。
他\\\/娘的我這是造了什麼孽...
安禾無奈,踟躕了片刻終於還是走過去,學著他的樣子盤腿坐下。
那沙彌見她妥協,換了個姿勢轉過身來對著她輕唱了聲佛號,幽幽開口。
安禾原以為他會講些讓人昏昏沉沉的高深佛法,便支棱著腦袋做好受上一兩個小時苦難的準備,誰知他隻是隨意傾述著自己寺中平日裏的起居飲食,何時撞鍾,何時晨起,何時禮佛,何時夏坐。生活中一草一木一靜一動,都隨著那清朗的聲音緩慢的流淌而出。安禾不知不覺聽入了神,看著眼前之人清疏秀朗的麵貌,嗅著他身上傳來的菩提子香,和著遠處晨課不時傳出的嫋嫋梵音,就這麼一點點的入神的聽著那些明明與她一牆之隔,卻天翻地覆的人生,迷了花眼。
這些禿瓢裏...也有有趣之人啊....
佛...麼...
要是皈依佛門便天天能見到這人的話,那也挺...
“施主,貧僧可解了你心中之惑麼。”
“嘶——!”
安禾大夢初醒一般倒吸口涼氣,她眨眨雙眼猛地跳起來看著眼前笑意不曾消去的人,心中警鈴大作。
她剛才!她剛才是怎麼了!
怎麼能...!
“你..你你你...”安禾一邊後退著一邊單指指著麵前的沙彌,結巴著反問他,一番做派毫無【禮】之一字可言。
“你不是說講經麼!說...說說說自己的平日幹...幹什麼...!”
“施主,佛祖無形。佛之一字,即在你心,又在我心。這縹緲紅塵既是苦源,那我寺中清修之所自是善源,這一花一木皆是饋贈,講與施主又有何不可?”他淡淡身上的僧袍站起身,從樹影中走出來,背著身後的高日居高臨下的望著麵前的安禾,看上去確有著不可侵犯的神力一般。
“我..我...呃...”安禾語塞。
“施主,你還未回應貧僧之言——貧僧可解了你心中之惑麼。”他又緩緩向前兩步,逼至安禾的麵前。
“解了解了!我...我已經沒惑了!”安禾連連後退著,臉轟的一下從發根紅到脖頸,矮小的身軀完全被籠在他的影之中口中一連迭聲的認著,心中警鈴大作。
趕緊走,趕緊走啊安禾!
這個禿瓢可不是一般的禿瓢啊!他可是個會妖術的禿瓢啊!
“那便好。”
他聽著安禾的胡言亂語沉吟了半晌,前傾著靠近安禾的身子緩緩收回,雙手放在身前合十緩緩唱了句佛號,眼神中似乎有著些不明所以的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