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宛宛留下一張買早餐的紙條,迅速換上衣服,拿上鑰匙匆匆離開。
而遠處的一棟高樓,調查組布置的攝像機仍在閃爍著紅點不停工作。
在金宛宛離開的十五分鍾後,代號使徒A的目標從失序狀態中蘇醒。高清鏡頭裏,這頭令人恐懼的高緯怪物正縮在人類軀殼裏緩慢地抽搐,像是一個被人不停吹氣的氣球,它膨脹成了無比肥胖的詭異模樣,而後“噗”的一下,黃黃紅紅的肌理被擠破了,無數觸手粘帶著黏糊糊的液體爭先恐後地爬出來——
這段視頻經過特殊手段的處理,汙染度已大大降低,然而還是令觀看的一眾精英們難以忍受。
“小王!小王理智值跌到六十了!”
“閉上眼睛不要看!”
“邵隊你看看這個,分析出來它可能不、不止是使徒——”
兵荒馬亂之際,直播影像短暫閃爍一瞬。
抱著長毛大貓咪,穿著家居服的男子禮貌地敲了兩下,徑直推開了鄰居的門。
“哇,你看起來有點惡心了。”
他彬彬有禮道:“需要幫助嗎?”
某一個瞬間,漢東的整體汙染竄上了巔峰值。
這個數值有多離譜呢?大概是漢東市日均汙染值的一萬四千倍,是全國六百多個城市半年汙染值的累計總和。
以至於有關部門的工作人員都懵住了,一度懷疑是測算出了問題,檢驗三遍數值無誤,他不能自控地哆嗦著按下鼠標,向上級提交了緊急報告。
一層接一層,整個華夏為之巨震。
天早就開始塌陷了。
在不為人知的地方,是這樣一群無名無姓的人舍卻性命奔走戰鬥,維持著芸芸眾生岌岌可危的安寧生活。
可明天和災難哪一個先來,誰也不知道。
“我們能做的隻是拖延。我不是說那種似人非人的汙染物,我是指祂們——”
“高緯度的怪物們。”
邵馳回憶起那一天,局長把他叫進辦公室,臉上罕見地隱沒了笑容,一道道皺紋不堪重負沉沉墜下,令他的麵孔疲憊而冷漠。
“或許在大眾認知裏可以被稱作‘神’?”
“多好笑啊!”
說著可笑,可局長的臉上仍然沒有笑容,隻有嘴角被失控的臉部肌肉拉扯,輕微抽搐著。
“祂們的確在人類文明的起源發展中留下了痕跡,祂們可能是創世的卡厄斯,是點化猴子的眼淚,是補天的女媧,是降下洪水的耶和華,是盜取火種的摩多利首……可那又怎麼樣!”他牙齒咬的咯吱作響,一個個字像是從喉嚨裏擠出來:“我們早就不需要神了!祂們無心無意地來,肆無忌憚地破壞,再隨心所欲地離開,就像大象從不在意自己腳下有幾隻螞蟻,螞蟻卻希望世上再沒有大象!”
“你拿著武器可以輕鬆消滅汙染物,但螞蟻要拿什麼……才能反抗大象呢?”
“對螞蟻來說,明天和象腿哪個先來?”
那是邵馳第一次知道真相後的真相,知道了汙染的起因,那不可言之於口的“神祇”。
對於普通人來說,知道的越多,發瘋越快。
而對邵馳他們,比之普通人稍稍不普通的特殊工作者們,又能好到哪裏去?
他們像是在作一場恢宏無畏,而又徒勞無功的鬥爭。
“該做的還是要做。”
邵馳說。就算可能性再渺茫……不爭取的話,怎能心安?
他穿上了製服外套,帶上帽子,肩章,還有一本證件。
證件被打開拍在冷冰冰的金屬桌麵上,內頁照片裏的麵孔同他主人一般冷酷無情。
“這不是請求,是命令。”
被他突如其來的強硬態度嚇了一跳,女人驚慌失措,強作鎮定地反問。
“憑什麼?總要有個理由吧?”
她目光微微閃爍,自以為小心隱蔽地觀察著眼前的男人——和前兩次相比,倒是很正經了。背著光,五官總體是模糊的,但優越的骨相使燈光打下的大片陰影都格外楚楚有致,還有他格外明亮的眼神,像是一支還冒著硝煙的槍,亦或者是鋥亮的尖刀,無所不摧地將一切偽裝和閃躲通通刺破。
這種眼神,盯著的是我自己。
金宛宛感覺自己後脊梁骨一陣發癢,恐懼與莫名的興奮令她牢牢抓住了椅子扶手,唇角一翹,昳麗的很。
“警察叔叔,想讓公民幫忙辦事。總得把原因說一下吧?”
“你交給我的那枚黑色芯片是做什麼的,還有我家那位,到底是個什麼鬼東西?”
警察叔叔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他突然發現自己犯了一個錯誤。
“不是吧怎麼不說話?”
金宛宛懶洋洋地歪了下腦袋。
“連談下條件都不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