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吉撿起掉在地上的兩個藍色木牌,現在已經不需要兩個了。

“沒關係的。”秋吉說,“隻是暫時而已。”

秋吉在迷你海岸向前走著,他不能停下。一旦停下雙腳,他一定會死,但世界的真理不允許這件事情發生。海洋,星辰,他並不相信這個世界。秋吉在書中讀過死亡,他甚至親身經曆過死亡,那些生活在中樞書院的日子,隻是單純期待番茄能順利長成的時光,和死亡並沒有任何區別,直到火焰在他的麵前熊熊燃起,他才算活著。

秋吉咬著牙哭了出來,他想起葉子、小栗丸、阿芬,所有那些僅僅存在於他假想中的友人,他對一切懷著愧疚,不僅是離開中樞書院,還有他盜走他人姓名一事,還有友人的離去,所有的一切都給他帶來難以啟齒的羞愧。捏著傻乎乎的拳頭,秋吉一步一步走在黑夜的海麵,他左手捏著兩個木牌,右手捏著墨水瓶。

“好啦,再走一會兒,到中轉站再說。”葉子在他的耳邊說,她的聲音豪邁又可靠,“我們會找到辦法的。”

“嗯。”秋吉回答。

“到了再做好吃的,別貪哈。”秀麗說,她說話有些口音,秋吉知道這不是她的真名。

“好。”秋吉回答。

“所以秋吉到底是什麼呀?剛剛那些猴子說的卵,你不是之前說做夢的時候夢到一個巨大的生物的卵嗎?”小栗丸幫腔般地說道,“有沒有聯係?嗐,有沒有?”

“不知道。”秋吉回答。

“吃吃?”阿芬說,他的聲音很厚重,穿的衣服也漆黑又厚重,但其實他這身才是遠望者最標準的裝扮。可惜他的脖子曾經被墨水嚴重攻擊過,發聲器官受到了不小的損傷,隻能說些簡單的字符,他說:“吃吃。”

“不餓的。”秋吉向前走著,回答道。

在星夜,所有的回憶伴隨著狐狸,告訴他自己並不孤獨。

“涼助,”秋吉說,“沒事的。”

狐狸前行,不敢停下。隻是並未發覺,貓卡加的左肩著地處,已被他磨光了光發,隻剩滲血的外皮。

許久,不知多久,秋吉坐在通往慶城的列車上。慶城,當今時代最大的人類聚落之一。坐落於陡峭地形上的這座城市是名副其實的不夜城。現在是深夜十一點五十一分,城內仍燈火通明,熱鬧絲毫不減。這座城市便是人類在末世的堅強之體現。這裏的人無所畏懼,因為人類本就不甘在痛苦中活著。盡管世界被龍奪走,人民也生活在死亡的邊緣,但他們決不對此懷抱恐懼。那些在遠望者之間被當作流言的目擊證詞,在民間反而相當流行。這裏的人民覺得龍就是那些人看到的那樣,什麼“似鹿似犬”“能呼風喚雨”。他們將傳聞中的“龍”繪於城內的各個角落,他們與自己畏懼的神共同生活。

這座城市的建築棟梁往往雕有一種身體覆蓋綠色鱗片、騰雲駕霧的生物,這便是民眾心中所謂的龍。同樣的生物也出現在盤子、杯子,甚至是人的衣物上。哪怕慶城可能在明天就遭遇“降臨”,重蹈諾安的覆轍,但也絕不能懷抱著對龍的恐懼而對明日望而卻步,自限其成。將人類最大的災禍繪於紙上,使其融入日常生活,絕不是一種大逆不道的行為。無形才是最大的恐懼,既然如此,就賦予恐懼形體,一旦繪至紙上,神也不過是墨水罷了。慶城的人正是堅強至此。

秋吉在迷你海岸徒步前行了整整兩天半,第三天的傍晚才抵達邊界的中轉站。至於食物和水是如何在迷你海岸解決的,他完全不想提起,中轉站姑且有賣東西的,但買東西要錢,他沒有。

有羅女士的木牌,他免費乘上了去慶城的班次。他發著高燒,扁桃體腫了起來,頭也重得很。這也難免,大量失血後光腳在水裏一連走上好幾天,食物和水也是應付了事,不發燒才見鬼。迷你海岸不能睡覺,僅僅十厘米的水深就是最大的障礙。除此之外,萬一在睡著的時候體溫低下,被肉沙吞回胃裏就麻煩了。但能醒著的時間終歸有限,為了保持清醒,秋吉擺弄了大腦不少次。

但也讓他心神不寧,這是為了他的摯友,也順便幫助一個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