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小火神廟胡同(1 / 3)

1981年末,臘月初八。

整個寶城縣被昨夜的大雪遮蓋得銀裝素裹,雪停後天氣仍然陰沉著,看樣子還會繼續再下,蕭蕭北風,吹到人臉上像是被刀子割了般疼痛。

年關將至,閑下的人都會選擇貓冬,沒有特殊情況這時候是不會輕易出門兒的。

城中老八街,十字街道四方貫通,道中間有座遼代的古石塔,漢白玉石雕成,街的東麵是大覺禪寺,西麵是文廟。

羅詠就住在這文廟後麵,叫做小火神廟的胡同裏。 頭天晚上應該是煤爐沒有封好,半夜裏就熄了火,凍醒後蜷縮在被窩裏,硬是忍到了天亮才起來又重新點著了爐子。

扛了半夜的凍,這會兒肚子裏餓得咕嚕咕嚕直叫,羅詠本想煮點麵條吃,又覺著嘴裏淡出個鳥來,甚是無味。就尋思張老三家的羊湯鋪子有沒有開著,喝碗他的熱乎羊雜碎湯,再吃幾個麻醬燒餅,暖了身子又解了饞。

張老三的羊湯鋪子就開在白塔旁邊,每天早上六點鍾準時開門迎客。沸騰的羊骨湯,滾動著油花兒,膻香味兒四散開來,早就候著的吃客們,哈喇子不知道往肚裏呑咽了多少回。

都大著嗓門兒吆喝著低頭切羊雜的張老三,唯恐他耳聾聽不見自己要的是啥。

“老三,腸、肚、肝兒,多放香菜,別總是小家子氣!”。

“老三給我來碗純羊頭肉的,你那酒呢?我日子都不過了吃你的羊頭肉,你就別吝嗇你那摻了水的酒了。”

……

吃客們七嘴八舌,每個人要的羊雜碎部位搭配都不相同,張老三卻是一點兒也不混亂,將食客們要的羊雜部位都記得清楚,挨個兒抓好放進碗裏,從鍋內盛進熱湯,將羊雜碎燙熱,倒去湯汁,複重新盛滿,再放入韭菜花,腐乳汁兒,鹽和胡椒粉,最後再撒上一把香菜碎兒。張老三有句名言,喝了他的羊雜湯,八十歲老頭都能入洞房。

王小偉要了一碗純羊腸的,腸內滿是白色油脂,清湯寡水有些日子了,正好補補油水。又要了四個燒餅,很快一碗熱湯落肚,身體裏暖意上升,端著碗過去又續了一碗湯。

張老三這裏羊雜碎是收費的,鍋裏的羊骨湯卻是隨便添。來老三這裏吃羊湯的大多是住這條街的老人兒,大家相互之間都很熟絡。邊吃著羊雜湯,邊聊著天,喝酒的更是麵紅耳赤地談論著某位小寡婦的風騷事兒。

張老三有個小夥計,名叫栓柱,熟悉的人都管他叫作狗門閂,年紀有個十五六歲的樣子,個子不高很是機靈。平日裏跟羅詠感情最好,也常去他家玩耍。此時鑽了閑空,坐在王小偉麵前,神秘兮兮地說道,“詠哥,你聽說了嗎?芮老爺子沒了。”

羅詠喝了一口湯,點點頭道,“老八街屁大點的地方,放根炮仗都能震醒整條街的人,我怎麼可能不知道?”

栓柱又湊近了點小聲說道,“那你知道他是怎麼死的嗎?”

羅詠一邊喝著湯,一邊淡淡說道,“……不是得病死的嗎?”

栓柱神秘兮兮的看了看四周,見無人注意他們這裏,就道,“我聽說是被人害死的!”

“哦?”羅詠有些詫異,“……那芮家人怎麼不報警呢?”

按理說芮老爺子既然是被人殺害的,那芮家人定然要報警追查凶手才是,可他聽說芮老爺子是腦出血突然離世的,也並未有警察登門到芮家查案。

栓柱搖搖頭,“這個我卻不知,這當中我感覺肯定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事兒,我還聽說那芮家老爺子有一件祖傳的寶貝兒也丟失了。”

“那你是怎麼知道的?聽誰說的?”羅詠感覺此事太過於蹊蹺,有些不太相信栓柱所說。

栓柱剛要回答,就聽張老三喝斥栓柱,罵他沒個眼力見,喚他趕緊幹活,“晚上我去你家和你說,你等我啊?”栓柱留了話便趕忙去招呼客人,回頭又甩了一句,“別忘了整點酒。”

羅詠滿肚子疑惑,狼吞虎咽吃完,便往芮老爺子家方向走去。

喪禮還沒結束,芮老爺子是後半夜去世的,按照舊俗,當辦大三天的喜喪,所以下葬應該是在今天的下午。吹鼓手們圍在院門旁邊左側,叮叮當當地吹打著,用割了半截子的大油桶燒了木劈柴取暖。臘七臘八凍殺雞鴨,況且昨晚下了大雪,人長時間在外麵,風寒早就把衣服打透了,即便烤著火,還是冷得來回跺著腳打哆嗦。

羅詠家裏和芮老爺子並無親屬關係,僅是天暖時候偶爾聽老爺子和一眾票友唱兩段評戲,見麵時候尊一聲芮爺爺,其餘再無交集。由於天冷,也沒幾個人來看熱鬧。靈堂就設在院中,用一塊塊長條門扇形的木板搭建而成,木板上用油漆畫著八仙過海的圖畫,棚頂用黑色幔布遮著,一口棗紅色棺材擺在靈堂中間,兩邊坐著白布麻衣的孝子賢孫,此刻還有幾個在裏麵抽著煙,低頭私語,看著應該都不怎麼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