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九年,海城。
機場大廳來來往往的旅人步履匆匆地走過,這是國慶假期倒數第一天。謝隨青挎著包,跟在上司李鳴成的身後,她神色疲憊,眼下的烏青厚重如山水墨畫。
李鳴成準備說讓謝隨青打車回去,他要先回公司,卻轉頭見她累到好似什麼話也聽不進去,止了音,還是先送她回家吧。
到停車場取過車後,李鳴成驅車前往謝隨青住處。謝隨青沒同李鳴成客氣,假期被迫中斷,別人歡歌載舞,她苦逼出差,她理所當然地享受上司的貼心服務。
午間馬路上車不多,一路順暢到達碧溪小區。眼見李鳴成要把她送進小區,謝隨青趕緊阻止,“李總,到小區門口就行,你快回公司吧。”
“送你進去,也沒多遠了。”李鳴成望著右側的小區大門,方向盤右打,拐了進去。
到單元樓下,謝隨青道別,然後上了樓,李鳴成盯著她背影看了會,才踩油門離開。
謝隨青到家,把行李箱一撂,包一扔,鑽進洗手間衝澡,滾熱的水流洗去了些許疲憊,出來後她把行李箱裏的髒衣服丟進洗衣機,然後癱倒在床上,閉眼睡覺。
迷迷糊糊不知睡了多久,謝隨青被電話吵醒,來電顯示是好友甄真,她啞著慵懶嗓音接電話。
“真真,有事麼?”
“嗯,中午回來的。”
“下周末吧,我明天上班也沒時間去療養院。”
掛了電話,謝隨青在床上翻了幾個身,再沒睡著,她睡眠一般,甚至可以說差,平日晚上睡不了幾個小時,今天還多虧出差過度勞累,她倒床就睡了。
躺在床上,她想著剛才甄真說要去看她媽媽蘇茉的事,她媽幾年前出意外從樓梯上摔落,在生死邊緣垂死掙紮幾次,活了過來,但人昏迷了,沒醒過來。
她逢到周末和節假日一般會去療養院陪蘇茉,這次情況特殊,突然被拉去出差,加上下周要上班,算下來將近半個月看不了蘇茉。
謝隨青想了想,還是起床換衣服去了療養院。療養院在海城的郊區,風景秀麗,環境宜人,是休養的好地方,可惜蘇茉下不了床。
蘇茉住的是單人病房,謝隨青還給她找了個陪護,她平時工作繁忙,把她媽一人放在這,不放心。病房內的儀器滴滴答答響著,謝隨青握上蘇茉冰涼的手,心裏澀得發緊。蘇茉自從嫁給謝程敬後,一直在家當全職太太,謝程敬開了個不大不小的公司,家裏經濟條件不錯,蘇茉保養得當。
但現在,床上躺著的人,臉色蒼白,瘦骨嶙峋,很難想象七年前的蘇茉和謝隨青出去逛街,常被人誤認為是謝隨青姐姐。
冰冷的手心,冷淒的病房,還有刺鼻的來蘇水味,謝隨青待了一會,就去辦公室找蘇茉的主治醫生陳醫生。陳醫生看到她來,簡單寒暄後,說起蘇茉的情況。
怎麼說呢,比起那間冷冷清清的病房,謝隨青更討厭這個溫暖舒適的辦公室。她在這裏聽過一個比一個糟糕的消息,比如現在,陳醫生說蘇茉的身體狀況大概支撐不了很久,說不準哪天就撒了手。
謝隨青覺得從頭到腳麻木,她擠了抹笑,說知道了,又關照陳醫生多費心。
陳醫生點頭說應該的,在謝隨青轉身後,若有若無地歎了氣。
他是六年前認識謝隨青的,彼時蘇茉剛從市醫院做完手術來到療養院,說實話,蘇茉活到今天,算得上是奇跡。剛轉來那會,他們幾個醫生討論,一致認為堅持不了幾年。
興許蘇茉放心不下女兒,求生意識強,才超出他們預想吧。不過謝隨青這姑娘,實在孝順,二十出頭還沒畢業的女孩,為了支付高昂的醫療費和護理費,不分晝夜地兼職打工,每周還能抽出時間來陪她媽媽,他們院裏的醫生和護士偶爾私下聊天,說起她,滿口誇讚,當然,還有隱約的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