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中三刻,陳燁與蘇嬋坐上了前往福臨鎮的漁船。
這個漁船相比他們來時在江邊見到的要大不少,其上有個大倉庫,裏麵堆滿了各種魚幹之類的水產漬物,倉庫下則是一個水倉,其中圈養了不少的活魚。
是這個村裏一起出錢請人打造專門給鎮上送貨的貨運船,已經有近百年的曆史。
二人隻在船靠後的甲板上一人搭了把凳子坐在那裏,周圍的村民皆是不敢靠近他們。
唯有王進湊過來詢問會不會暈船,要不要整張晾板躺著,眼中有些慚愧——陳燁的氣色是肉眼可見的差,隻在蒼白中有點血色而已。
拒絕幾次後王進也不敢再靠近,便隻在船尾撐槳,此行逆流而上,大約需要兩個時辰才能到達鎮上——這還算快的,實際上若是整船滿載,三個時辰都不一定能到。
而且一般也不會午後才出發,多是淩晨時分天還沒大亮的時候就該出動的,此行全是為了將二人送走——兩個人出去一趟一個灰頭土臉一個差點半身不遂,村裏的村民還少了一個。
這怎麼看都像是瘟神,趕緊送走才是上策,至於王二牛——官府來人都說了,是被山裏野物襲擊致死的,那便聽官府的吧,沒人在乎的,王二牛家裏人早都死光光了。
隻剩個祖宅,距離家徒四壁也就僅僅差了一張木榻幾把農具而已,全和王二牛一起埋了就好。
“你將心火送給王二狗了?”二人正聊著天,蘇嬋聽到陳燁隨口提了一句心火,有些不解地開口問道。
“那本來就不是我的東西,我不能要。”陳燁看著岸邊的騎牛童子,輕聲說道。
蘇嬋張了張嘴沒再說話,而是撐著頭看向河麵,另起話題道:“今天早上,你說你剛滿十五歲,是真的嗎?”
陳燁點頭道:“這件事也沒什麼好隱瞞的吧,十五歲不能出門遊曆嗎?”
蘇嬋抿著嘴唇說道:“應該可以了。”
她也是剛過了十五歲生辰,就“偷偷”跑了出來,當然現在她知道自己所謂的偷跑出門,根本就是個笑話。
她現在知道哥哥隨意擺放的路引,丫鬟談論的船票和開船日期,甚至自己偷偷從匙主房間中拿走的後門鑰匙,這所有的一切都是家中默許甚至提前就準備好的。
自己會坐上那一艘客船,更像是被全家人一起算計的結果。
在知道這個真相的時候,她很有一種荒誕感,好像自己的人生早已經被設計好了一樣——事實或許也正是這樣。
她倒不是對此有什麼不滿,畢竟要不是三叔跟著,如今的她還有沒有活著都很難說。
而且她看了很多關於大家閨秀的書,她知道自己的人生或許早就固定,隻是她想要嚐試一下。
最令人難以接受的是,她的嚐試也是被設計好的,甚至這種對家裏的行為沒有感到不滿的思維方式,都是被家裏人給她看的書引導的。
仿佛置身於牢籠之中,而籠壁並非家族高牆,而是已經根植於心尖腦海中的一道看不見的溝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