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五月的蘇州城,是江南大地上一頂瑰麗的寶冠,那麼位於蘇州城東南的古鎮周莊,就是這頂寶冠上一顆變幻著色彩的溫潤明珠。
無論是春暖花開、暖風拂麵,或是煙雨朦朧、斜風細雨,這裏縱橫成街的水道,錯落各處的古石橋,隨處可見的垂楊柳,還有沾衣欲濕的杏花,都會讓人感受到這古鎮詩意般的獨有春色。
隻是此刻,天公卻不作美,天空中鉛雲密布,讓這正午才剛過的天色,染成如同墨色的黃昏。
“這天氣真是多變,看來有一場暴雨。”水道上,一艘烏篷船的窗簾被人揭開一角,船艙內的一名青年向外張望著,一邊看了看天,一邊掃了一眼水道一側的青石步道。
正在趕路的路人,紛紛都加快了腳步,擺攤的忙著收攤,挑擔的則隻想趕緊找個臨街屋簷,躲一躲這轉眼就會傾瀉而下的暴雨。
倒是這艘烏篷船的主人卻好像不急,仍然隻是輕搖槳櫓,讓船隻繼續以不疾不徐的速度前行。
這是一艘已經很破舊的烏篷船,掌船的是一名十六七歲的少年,他的頭上戴著一頂鬥笠,闊額頭,方臉膛,看起來一副憨厚稚氣的臉相,隻是他的目光卻很靈動,閃動之間,有著一股和他相貌不甚配稱的機敏。
他叫安子,今天剛剛成為這艘船的新主人,之前掌船的,是他的爺爺老安,因為身體和年紀的緣故,便把這擺渡營生的擔子,在今天交了給他,還特意囑咐他,要他今天好好表現,給此刻在船艙內的兩位客人留下個好印象。
對於他爺爺的這個囑咐,當時他並沒有怎麼放在心上,畢竟他雖然年紀小,卻也清楚幹這擺渡營生的,無論是什麼客人,當然都要給他們留個好印象。在接過這活的時候他就想,等過幾天,就把那舊船篷給換了,再在船艙內添些案幾茶壺還有碳爐什麼的,讓需要的客人能一邊品嚐香茗,一邊觀賞水鄉的景致,那樣的話,不但能招徠顧客,也可以收個好價錢。
不過今天的這兩位客人,卻好像有些特別,他們是一男一女,男的約莫三十出頭,留著半長的頭發,劍眉星眼的,一臉英挺之氣,是那種讓人一看就心生親近的那種。女的就比較一般,以他的眼力勁,他能清晰的看到薄薄脂粉下蔓延在她眼角的魚尾紋,所以他判斷她至少比那男的要大上十歲,如果叫上一聲阿姨,他想應該不會挨白眼。
她的妝化的很淡,微微有些發福的體態包裹在一襲七八成新的青花旗袍之下,看著雖有些違和,倒也顯出些貴氣,所以就他目前的閱曆,他也不好判斷她究竟是一落魄的貴婦,還是那種討笑營生的風塵女子。
當然,如果單憑這些,他也不會覺得他們有什麼特別,但是,剛才他進去給他們倒茶水的時候,那男的卻叫住了他,不時的打量著他,好在,他的目光雖然明亮得有些銳利,卻還算溫和,要不然他肯定會有些慌亂,因為就在不久前,他的爺爺老安,給他看過一本紅冊子,那上麵的語句,讓他覺得憧憬,卻又有些害怕,他雖然涉世未深,卻也知道擁有這樣一本紅冊子,一旦被那些特務知道了,會是怎樣的下場。
他記得他當時隻是訕訕的笑著,還記得那女的雖然隻是掃了他一眼,卻問了好多古怪的問題。
說是古怪,是因為那不難回答,卻不好回答,那些問題,在他覺得,很多都涉及到自己的隱私和性情,所以他回答得有些閃閃躲躲,甚至有些涉及到人性私心的問題,他幹脆一口否認。
他們是爺爺認識的人嗎?如果是,那爺爺要我給他們留個好印象,又是什麼用意?
安子的目光,投向被拉開一角的窗簾,心中突然有一股莫名的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