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見到向南嘉,是在S市春節過後。因為S市地處南部,即使在一二月份溫度也算不上低。
那時的我還不知道自己在球場上的日子所剩無幾,自以為瀟灑的和朋友踢著球。
深藍色的天,宛如棉花糖的大塊雲朵,腳下令人愉悅無比的綠茵。耳邊是隊友跑過草地的聲音,夾雜著裁判偶爾吹哨的聲響——這是他認為再美妙不過的場景也是他後來夢境中最常夢到的景象。
結束市區內的比賽,他在休息區意外見到了自己的母親。
她一如既往的那副自得模樣,嘴角的弧度和口紅顏色都是恰到好處的得體,而這次,在她身邊多了個少年。
幾乎隻需一眼,他的心髒在觸及少年的臉龐後猛地緊縮。他認出了向南嘉,那張和向森有些相似的臉。
耳邊母親的話語聲如期落下。
“南熹,這是你哥哥南嘉,我今天把他帶過來跟你認識一下……”她臉上笑容堆疊的愈發厚重。
而他看著對麵的少年笑意卻逐漸收斂,帶著刺的話語脫口而出:
“我可沒有哥哥。”
他記得清楚,他當即轉身離去,整理好自己的情緒,隨即近乎惡劣的開口:“我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我還有個哥哥?”
餘光瞥母親那張得體麵容的鬆動,他得逞般頭也不回進了更衣室。因此,他也根本沒有留意當時的向南嘉又擺出了怎樣的一副表情。
實話說,向南嘉當時的穿著還真的太普通,簡直是放在人群裏他都不會多看一眼的程度,唯獨他的臉卻是最好的單品。
還有他周身獨特的氣質。
即使那樣普通的穿著,也忍不住吸引人的視線去為他駐足停留。
回家的途中,他們坐了同一輛車。或許是他並不友好的開口,向南嘉放棄了和他主動搭話,轉過頭看向窗外忽閃而過的景物。
他盯著對方那張與父親有幾分相似的側臉,隨即將眼前之人從頭到尾打量個遍,開始猜想他的特別之處,過往十幾年又是怎樣的人生。
轉念之間他收回視線,放鬆的靠在椅背上,放棄了繼續思考。
無論如何,一定都是比他幸福的人生吧。
想到這裏,他壓抑許久的惡劣情緒再次籠上心頭。他還真是好奇,等到他這個哥哥認清這裏的一切,好會露出現在這般單純的神情嗎?
他迫不及待,想要看到那張和向森有八分相似的臉上出現他渴望看到的神情。
可事實上,向南嘉的生活比他想象的還要糟糕。
沒有見到父親之前,麵對截然不同的校園生活已經足夠令他手足無措。
他要麵對完全不同的課程,全程外文口語的課堂,還有本地人獨特的方言,甚至是來自同學惡意的捉弄。
他好幾次坐在車裏同司機一起等待因課程留堂的向南嘉。
少年神色鬱悶,藍白相間的校服上多出很多褶皺,挎著的白色帆布包上多出了大片的筆水漬。
“要不要報個補習班?”他嗤笑出聲:“襄城四中不是重點高中嗎?”
“重點高中裏麵的學生也需要補習嗎?”
他忘記不了當時向南嘉看他的眼神,先是忽然被搭話的怔愣,隨即眼神變得冷漠,逐漸變得一片幽暗。
他的心底在產生愉悅的同時,莫名的升起一股冷意。
回應他的是一片沉默,向南嘉從不開口反駁。
同樣的情況持續了一個月。
在那之後,向南嘉不再被留堂。
月考結束之後,他的名字甚至出現在了單科第一的排行榜上。
年級上極好熱鬧的同學顯然也注意到這個人。
“哎南熹,這個人名字和你好像啊,該不會是你失散多年的親兄弟吧哈哈哈哈?”
耳邊朋友的調侃聲落下,圍觀的人群有人探頭回來,一時間落在他身上多了不少視線。他微微偏頭,穿過人群看向了不遠處站著的清瘦高挑的少年。
“不認識。”他嘴角笑意溫和,背對著同學擺手離開:“你知道的,我從小到大家裏可沒什麼哥哥。”
“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就因為我們名字相似就必須扯上關係不覺得很奇怪嗎?”
確實奇怪。
向南嘉真是一個奇怪的人。
在這片布滿荊棘的汙泥之中,他好像看到了一隻熱烈美麗的玫瑰。
在那之後,向南嘉不再和他一起回家,他們也不再乘同一輛車。
在學校擦肩而過的每一個瞬間,他都如同自己口中的陌生人一般毫不猶豫的從自己的全世界路過。
他猜向南嘉隻是想安然度過在學校的日子,且保留自尊的好好生活。可惜了,他那張臉可真是想要人不注意都難。
看著向南嘉身後跟著的一群少年人,向南熹第一次停下了腳步,沒有徑直走開。
猶豫片刻,他轉身抬腳跟了上去。
結果有些意外,甚至算得上是驚喜。
巷子裏,少年單薄的身影堅韌的站在原地,幹淨的校服上留下了幾個明顯的腳印,臉上也多了些痕跡。
然而躺在地上的人比他還要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