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片刻,一男一女攔住去路。
那男子身著黃袍,頭發稀疏,頭大身小,模樣頗為滑稽,隻聽他高聲道:“得聞任靜躬先生蒙幸天恩,皇帝賜封遺算先生,委實令人欽慕。在下奉掌門聖尊之命,邀見任靜躬先生。在下已恭候多時了,請移玉趾吧!”
任靜躬見他言辭雖然恭謹,神色卻是倨傲,殊無敬意,反而像是宣喚旨令一般,便說道:“尊駕是哪一位?”
黃袍男子道:“我乃奉仙會東星衛屠墨山。”
任靜躬心裏一震,他被賜封為遺算先生不過兩三日,奉仙會便來請他相見,足見奉仙會的消息之靈、行事之快,實是可怖!
康知來一聽,心裏陡然一驚,向任靜躬小聲說道:“不能去,奉仙會定然不懷好意。”
任靜躬點點頭,他和西星衛、祿能存有過節,想是他們向奉仙會的掌門進讒誣謗,這兩人便是奉仙會派來報複捉人的。他笑了笑說道:“貴掌門有何指教?”
屠墨山大聲道:“聖尊的事誰敢多問?任先生去了便知。”
任靜躬隻怕此去凶多吉少,便抱拳道:“敝人尚有要事在身,他日定當拜候。”
屠墨山登時皺起了眉頭,臉色一沉說道:“得知聖尊賜見,哪一個不是欣然自喜千恭百順的,獨任先生一人謝絕不往,莫非任先生未將奉仙會瞧在眼裏?”
任靜躬道:“豈敢豈敢!”
康知來見屠墨山麵色漸凶,言辭漸厲,也冷冷道:“閣下沒聽見任先生說有要事在身嗎?可知允恭克讓嗎?”
屠墨山沉聲道:“你是什麼人?”
康知來哼道:“無名之人!”
屠墨山道:“聖尊請的是任先生,並未請無名之人,那無名之人也就不必多言了。”
康知來道:“縱然來請無名之人,無名之人也未必肯去。”
屠墨山不想和他鬥嘴,便向任靜躬道:“任先生去是不去?”
任靜躬微笑道:“敝人實在無暇他顧。”
屠墨山大聲道:“如此說來你是執意不肯了?既然你不遂情,那就怪不得我動粗了。”
和屠墨山同來的女子始終緘口不言,此時方開口說道:“不可,聖尊有令,不能對任先生衝撞無禮。”
隻見她一身黑衣,皓齒星眸,豐姿冶麗。
屠墨山道:“聖尊隻是信口一說,他負違聖尊諭令,留他一命便是,縱使傷了、殘了聖尊也不會怪罪的。”
任靜躬心裏一驚,聽他所言,這傷人害命在他眼裏卻是尋常之事。
黑衣女子叱道:“不成!咱們可以等。”
任靜躬心想,她雖是奉仙會的人,卻不像西星衛、屠墨山之流那般狠毒。
屠墨山喝道:“豈有此理!教聖尊等他?那不是怠慢了聖尊!南星衛,你還是不是我奉仙會的人?恁地代他人說項!”
黑衣女子冷然道:“我說不成就是不成!我原本就不想與你共事,聖尊偏偏派你跟來。若非聖尊護著你和東上星這兩個鼠輩,我早就對你們不客氣了!”
屠墨山赫然大怒,厲聲道:“荊雁!你敢辱罵上尊,譏誚同門?”
眾人才知道這個黑衣女子叫作荊雁,是奉仙會的南星衛。
荊雁冷笑道:“東上星是你的上尊,又不是我的上尊!至於你……哼!”
任靜躬樂得作壁上觀,隻盼得他們打得兩敗俱傷才好。
若是兩星衛同室操戈,且又一事無成,定是吃罪不起。屠墨山抑住怒火,長籲了一口氣說道:“我捉他去奉仙會,還請南星衛不要插手,無論他是死是傷,全由我一人承擔。若是因你辦事不力使得咱們兩手空空地回去,那尚且有情可原,然而你卻妨害倒戈,那便是罪加一等!本會的厲禁你心知肚明,就算聖尊再器重你,也定會嚴懲不饒!”
荊雁不由得躊躇起來,反目鬩牆乃是奉仙會的大忌,既然屠墨山有言在先,無論成敗與否,全由他一人承擔,那她袖手旁觀也未嚐不是好事。
屠墨山見荊雁默然,那便是不再攔阻,遂走向任靜躬,緊緊地看著他說道:“任先生,若你當真不肯賞臉,屠某可要得罪了!”話音未已,倏地探出右手,猛向任靜躬胸口抓去。
任靜躬遑無可避,便用左臂纏在屠墨山的右臂,向內一翻,立時卸開。哪知屠墨山右臂順勢抽回,一掌鞭在任靜躬的左耳上,同時左手又扣住任靜躬右手的脈口。
任靜躬痛得一聲大叫,便想抽回右手,卻抽不回去,像是被牢牢鎖住一般。
康知來陡然一聲大喝:“住手!”右手切開屠墨山的左臂,右手一掃,正拂在屠墨山的胸口。
屠墨山的左臂、胸口連連吃痛,便向後退了兩步,心裏一驚:“這無名之人武功不俗啊!”
康知來搶在任靜躬身前,大聲道:“你們想帶走任先生,先問過我康知來!”
屠墨山心裏不住地念著康知來這個名字,卻想不出江湖上有哪個成名的好手叫做康知來。
荊雁也看得出康知來絕非等閑,便說道:“東星衛,他的武功恐怕不遜於你,當心!”
屠墨山見康知來一揮而就,像是個書法名家,顯然是判官筆的功夫,大巧若拙、舉重若輕。屠墨山自是不敢小覷,便獰笑道:“好啊!那就以屠某的雙掌來問問你。”說著,雙手一晃,疾向康知來拍去。
康知來見他掌勢甚凶,忙撤了兩步,雙手迎了上去。
荊雁見他們二人打了起來,便向任靜躬道:“任先生,你和我先走,教他們打吧!”
任靜躬道:“走去哪裏?”
荊雁道:“當然是去奉仙會了。”
任靜躬隻怕此行有去無回,便搖頭道:“我和康兄有事在身,日後我再……”
話沒說完,荊雁搶道:“你們有什麼事?”
任靜躬道:“我要去找他的妹妹。”說著,便向康知來一指,又說道:“還有,我和朋友失散了,還須找我的朋友。”
荊雁道:“我們奉仙會耳目眾多,若要找人當是不難,你和我回到奉仙會之後,我來幫你找人。”
任靜躬又搖搖頭,笑了一聲道:“豈敢勞煩奉仙會,還是我們自己去吧。”
荊雁柳眉一蹙,冷冷道:“任靜躬,本姑娘對你也算客氣了,也承應替你找人,難道你仍是頑鈍固執、不識抬舉嗎?”
屠墨山將他們的話聽得一清二楚,心裏登時不快,便大聲叫道:“南星衛!我和這個姓康的打的你死我活,你卻要帶任靜躬先走,是要和我搶功嗎?”他和康知來打的正酣,招招凶險,不敢絲毫有怠。
荊雁高聲道:“你素來好勝,難得遇到他這樣的高手,正合你的心意,還不打個痛快嗎?”
屠墨山正想開口說話,卻被康知來一腳蹬在胸口,退了丈遠方始站定,屠墨山立覺胸中窒悶,不知有沒有內傷,他瞧了瞧康知來,又瞧了瞧荊雁,長長的吐了口氣,方覺呼吸順暢,又大聲喝道:“康知來!吃我一掌!”說著,又向康知來打去。康知來左臂格擋,右拳打向屠墨山的小腹。屠墨山轉身旋起,突然左手一甩,一支飛鏢疾向康知來打去。康知來隻見有銀光一閃而沒,便知有暗器發來,遂偏身讓過。
屠墨山轉過身來哈哈一笑說道:“康知來,我這一招如何啊?”
康知來低頭一看,左肩上已中了一支飛鏢。他見到暗器之時,已避之不及,心裏忍不住一聲悲歎。他正想飛身再去打過,忽然覺得手腳無力,不禁跪倒在地。
任靜躬驚叫一聲:“康兄!”急急跑過去,想攙起康知來。
屠墨山又笑道:“康知來,你是不是全身酥麻啊?”
康知來冷冷地看著他,森然道:“你的鏢有毒!”
任靜躬指著屠墨山大聲怒道:“你暗箭傷人,還用毒,勝之不武!”
屠墨山哼了一聲道:“勝就是勝!任靜躬,這會兒沒人護著你了,咱們可以去奉仙會了吧!”
任靜躬大聲道:“老子就是不去!”
屠墨山冷笑道:“那可由不得你了!”
任靜躬道:“若是你敢動我,我就咬掉自己的舌頭,這便是受你逼迫所致,南星衛荊雁可以作證。屆時,你帶回來一個不能開口說話的任靜躬,看奉仙會的掌門怎麼治你的罪!”他自然沒膽子真正咬掉自己的舌頭,隻是想虛言詐嚇。
屠墨山被任靜躬這一嚇,立時驚得不知所措,便看向荊雁。
荊雁說道:“你要怎麼樣才肯去奉仙會呢?”
任靜躬道:“教屠墨山交出解藥,解了康兄的毒,我就和你們去奉仙會。”
荊雁點點頭,又看向屠墨山。
屠墨山知道自己的武功不是康知來的對手,若是康知來解了毒,隻怕他又會生出亂子。那時,康知來已有了防備,再想用暗器傷他,就沒那麼容易了。
屠墨山猶豫片刻,搖頭道:“不成!”
任靜躬將頭一撇,說道:“那我就不去。”
荊雁看了一眼康知來,和任靜躬道:“隻消康知來不和我們為難,就給你們解藥。”
任靜躬道:“一言為定!”
屠墨山瞧了瞧荊雁,又瞧了瞧任靜躬,便拿出藥丸,交給了康知來,說道:“每日一服,約七日,毒可清除大半,約十日,即可痊愈。先給你一粒解藥,剩餘的由我保管。”
這時,康知來已四肢盡痹,神誌不清。
任靜躬道:“解藥是真的嗎?你先吃一粒我瞧瞧。”
屠墨山臉色一沉,說道:“中了我的毒,不出半日便毒發身亡。我若是真想他死,何必多此一舉!”
任靜躬點點頭,想到去奉仙會,心裏便一陣驚懼。他又一想,封將軍去了昭毅公的家,這兩個人都是武將,昭毅公府上或許有些家將親兵,能和屠墨山、荊雁鬥上一鬥。想到這裏,便說道:“我朋友的家人在昭毅公府上,我去和他們道了別再走。”說著,便要動身。
去了昭毅公府上,萬一再遇到康知來這樣的高手,無法帶走任靜躬自不必說,可以全身而退已是大幸了。屠墨山自然不允,說道:“休想!萬一昭毅公的人將我們團團圍住,我們怎麼脫身?”
任靜躬道:“你們不必進昭毅公的家門,我和康兄去和他們道別,之後就隨你們去奉仙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