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點幽冰冬河裏,半卷素雪千山外。
箕山向來四時分明,炎夏涼秋、春暖冬寒。
時正值臘月,漫山霜雪更盛,所謂霜雪而知草木之性,群山隻剩些鬆柏披掛餘綠,天地多白,細節全然不清。
仔細看去,在山路坳間,卻是孤零零躺了座山神廟。
“咯吱——”
遮掩的廟門被推開半道,發出一陣難聽的吱呀聲,廟外風雪大的驚人,一股腦都從縫隙中往廟裏灌。
尚元是陽城郡尚家行商,雖是家中嫡出,但行事軟弱,一向被幾位長兄打壓的緊,這才寒冬裏領了這份送貨的苦差。不巧趕上了大雪,帶著一眾夥計躲進了山神廟裏。最近江湖動蕩,賊匪肆虐的猖狂,尚元一路小心謹慎慣了,睡眠向來淺顯,這時聽得動靜,頓時嚇得一哆嗦,慌忙向廟門看去。
隻見一道蕭瑟的人影堵在半開的門外,山外風雪從他身後呼嘯著竄進來。
尚元晃眼間隻見他身後背劍,不由的心中一緊,警惕的望向那人。
“諸位莫要緊張,外麵風雪大的緊,可容謝某進來躲躲。”
“這……”哪裏容得尚元拒絕,那漢子直接兩步跨進了廟裏,複掩上廟門。
“嗬嗬,好漢請便。”尚元尷尬的笑笑,複又坐回原地,眾夥計見領隊的沒有說話,也都識趣的沒有多言。
來人正是一路風塵的謝千,沿途追殺暗劫無數,謝千早已耽擱了多日,約定的臘月初會麵,現如今已是臘月中旬,風雪愈來愈大,謝千緊趕慢趕,還是被大雪堵在了半路。顧不得其他,隻得先投了這座山神廟中,等大雪稍歇,才敢趕路。
推開廟門匆匆一瞥,謝千便見一隊人圍著堆貨物歇息,隻道是避雪的行商,稍鬆了口氣,進了廟裏自顧自尋了一角坐下休息。
謝千合上廟門,沒了風雪礙眼,尚元定睛才看清謝千麵目——此人劍眉星目,一雙瑞鳳眼淩厲非常,敲頭鼻高挺在清冷麵龐上,顯得精氣十足,淺密的胡須掩不住棱角分明的下顎線。尚元心中暗自一驚,此人生的俊俏!正愣神間,那人已經在廟東角坐定了。往下瞧去,尚元方瞧見其懷中竟還係著一個繈褓,這才緩緩舒了口氣:“好歹不是強人。”於是便鼓起勇氣,上前道:
“既是一處避雪,也算緣分,好漢若不嫌棄,過來與我們一起取暖便是。”
謝千聞言望向那小隊行商,淺淺一笑,解下了腰帶,抱著被棉毯裹著的嬰孩往他們那邊走近了些坐下,便閉上雙目繼續養神,不再理會其他。
尚元歎了口氣,也不覺得自討沒趣,繼續休整,但也沒有再睡。
廟裏安定,一時無話,廟外漫漫風雪依舊……
“胡老三,你可確定了,這大雪天的還有行商?”
但見被淹沒的山路上,緩緩移動著五條人影,其中一位鷹鉤鼻的刀疤臉衝著個子最小的那個人怨道。
“哎,刀疤,你這話我他娘的可就不愛聽了,你問問大哥,我老三兒什麼時候瞎過眼?”胡老三當即就不樂意了,氣勢洶洶的反嗆道。
“行了,別給老子吵吵,大雪天來趟貨,本來就不容易,有沒有去了就知道了。”為首的壯漢滿臉虯髯,這會兒沾滿了雪片。眼下天寒,生意本來就少,再不開張過幾天怕就得上山和鬆鼠搶食了,正煩悶著,聽見二人拌嘴更是覺得不耐煩,當即罵道。
“哼!”
兩人各自不服氣的冷哼一聲,卻也不敢再多廢話,識趣的閉了嘴繼續埋頭趕路。
“你兩個瓜皮,什麼時候能讓大哥省點心。”虯髯壯漢身邊,麵色凍得略顯發白的中年道,兩條髭須掛在上唇邊到顯得頗具書卷氣。
“今日風雪大,那隊商人多半是去山神廟躲雪去了,我們走快些截在他們前麵就行了。”中年捧著手呼了口氣搓搓手又道。
“嗯,聽老二的,都走快些。”
……
尚元盤坐在幹草上默默掐算著時間,眼看著快進了未時,大雪終於稍歇。
“夥計們,收拾東西趕路了,天黑前咱們趕到風雨客棧,我請大家吃酒!”
“好!”
“多謝莊家。”
夥計們聞言紛紛叫好,匆忙收拾貨物去了。
“這位好漢,眼下雪歇,不如一同趕路,好有個作伴。”見謝千沒有動作,尚元又貼上前來好心問道。
“莊家帶隊先行吧,謝某隨後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