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浩？瑩？快醒醒！來吃好吃的！”
等霍雨浩迷迷糊糊睜開眼，雨已經停了。他有些呆滯住，也沒有第一時間去嚐那個白麵做的燒餅。
因為霍雲兒笑了。
平常霍雨浩是很難看到她臉上掛起笑容的，她總是皺著眉頭。
有時是因為汗水流進她眼睛裏的刺痛，有時是因為她在為明天的食物發愁，有時是因為她在想一個叫戴浩的人……
但那天，霍雲兒笑得特別開心。
那笑容是明媚的，像是暴雨過後，烏雲散去，露出來的一枚皎潔如玉的月亮。
那月亮掛在天上，仿若傾灑滿溢出來的愛意。
是那樣的明晃晃，印在心梢。
……
有的時候，霍姨會和他們倆個講一些交心話。
“據他說呀，相思斷腸花能醫百病，那它能醫相思嗎？它名字裏有個相思……應該是能醫的吧？”
霍雲兒有點不確定地自言自語，她挺希望能真正見一眼那朵奇花。
“要是相思斷腸花真能讓人忘掉痛苦的情感，那我希望……”
霍雨浩以為她要說讓自己忘了戴浩，畢竟霍雲兒因為那個人生活得很痛苦。
隻不過，霍雨浩想錯了。
“那我希望……那相思斷腸之花開之時，你們倆個能忘掉所有的憂愁，忘掉所有的憂情，忘掉所有的憂思……“
“……也，忘了他。”
霍雲兒頓在那裏，隔了好久才又繼續說下去。
“我呢，這一輩子除了被趕出來，到村裏做零工過活的這七年外，從小到大，就一直在公爵府。他呀，是我的神，我的生命，我的全部。”
“我曉得這種認知有點病態，可我不在乎。”
她眉頭輕舒，瞳孔裏映出幾分幸福與滿足的神情。
“我永遠記得他的好，就算不聞不問，我也永遠記得。因為他，我一個小奴仆也能讀上幾本書，雖然說不上多，但我也粗略曉得了世界的美好。“
“隻可惜我命不好，不能去親眼看到那些漂亮的地方，不能去親身感受那些熱鬧的生活……”
“他是真的好，他是星羅的常勝將軍，是統領軍隊的大元帥，他隻是……選擇了做帝國與人民的好英雄，放棄了做我的好丈夫，你們的好父親而己。”
“我呐，有點兒恨他，我有那個資格恨他，我是他口口聲聲說愛的愛人啊，他為什麼不理我？為什麼不救救我？為什麼忘了我？”
霍雲兒一談起戴浩就眼神癡癡，講起話來都順了不少，而且言辭間滔滔不絕，似乎怎麼也講不完。
“可我又好像沒資格恨他，因為我出身本賤，而他是那個能冠上世襲之名的白虎公爵府裏高貴的公爵大人……我不敢恨他。”
遇上他既是我最幸福的事，也是我這一生最不幸的事。
遇上他，我很高興，可這也給我帶痛苦。
霍雨浩愣愣地聽著霍雲兒的自白。霍姨的兩側發鬢上沾染銀霜，可他現在聽著霍姨的聲音，他仿佛確實地看見了霍姨年輕時溫和美好的樣子。
“雖然我不敢恨他，可你們有那個資格恨他。”
“他不是你們的好父親，你們恨與不恨，我沒那個資格幹涉。可我希望你們能夠好好活著，別被仇恨束縛，別像我一樣活得麻木不仁，心裏無味。公爵府那麼大，那麼輝煌，你們把它當作複仇的對象，會很累的。”
“你們好好的，我就心安了。”
霍雲兒的聲音很輕，卻也十分清晰，她花了七年認清自己的心。
自己是更愛這倆個孩子的。
……
霍雨浩很認真地回答霍雲兒：“我會恨他，我認為他做錯了，所以我會去報複他對您的傷害。”
“但我一定會以保證自己的安全，保護自己的性命為前提去報複他。我會聽您的，好好的活著。”
您總是特別溫柔，特別要強。
您特別好。
可他卻辜負了您，而他負了您，卻得不到一點兒報應，我不甘心。
我想報複他，僅僅是因為我替您而不甘。
明明您是那樣好的一個人，為什麼他要對您不聞不問，不理不睬？
……
他的心靜了，寡淡如水，如一潭深沉黏膩的死水，就算巨石落進去，也掀不起一絲波紋的死水。
霍雲兒最後對他說的話仍在耳邊回響。
“你們要記得啊，花開忘憂……”
……
今天本該晴日當空，豔陽高舞。
但沉暗層疊的陰雲被魂力召來，蓋住了太陽，遮飾了明光。
邪魂師屠戮了這個小小村莊。
那是一年的除夕，村裏剛好有幾個城裏回來的大魂師，幾個壯實的成年人護著幾個孩子，匆匆往外頭跑。
霍雨浩是被姐姐掐脖子弄暈，幾乎沒了氣息才鬆開了霍雲兒身下的破木板床。
霍雲兒重病纏身，她病殃殃地倒在床上，站不起來，自然也沒法跟著大部隊一起逃亡。
他們不得不拋下了霍雲兒，這個一生悲切，惹人憐憫的女子。
……
“以後你不是我姐！為什麼！為什麼不讓我陪著霍姨一起去死？”
霍雨浩有一段時間同失了智的瘋狗沒什麼區別。
但他其實很清醒，每一次對姐姐發瘋都做好了倆人形同陌路的準備。
他要複仇的目標多了一個。
是一群世上最怪誕、最魔幻、最噬血、最瘋狂的擁有邪武魂的邪魂師。
他雖弱小，可他願意以自己性命相博。
他想，以後他就隻為複仇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