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忠義堂(1 / 2)

落日熔金,在天邊幻化成血紅,映射在忠義堂門前筆直的小道上。一匹怒馬,急急地狂奔其上,人馬在落日的餘暉下仿佛罩上了一層金光,神秘了輪廓,折射出倒影。

人馬甫一出現,坐在石亭裏的王鎮就已發現,此刻他遠遠瞧著這稀有風景,皺眉眯眼,心裏不明:這貿然的造訪者是誰?這是僻處深穀的分堂院,與世隔絕的忠義堂,誰會費心把這地尋?他想不明白,很多人事事不到頭,難以辨好壞。就像十八年前那次人事調動,當他被告知已被升任分堂口堂主後,也著實讓他興奮不小,然而,等他遵令到此地赴任後,瞬間也覺失望:此地太荒涼,出門抬眼盡是山……

好在僻靜之地也有僻靜之地的好處,雖遠離江湖熱鬧,卻也不自覺養成心態寧靜。年過五旬後,他越發領悟到心態於人的重要性,什麼功名利祿,到老來也是過眼雲煙,焦慮闖那富貴榮華,亦不如安分守著幾畝薄田。

然而此刻,踱到涼亭外的榕樹下的他,於陰影裏眺望到光明裏的人馬不住靠近,心裏疑惑中,不覺失了那份安寧。

“好一條龐然大漢。”隨著人馬終於駛到麵前,得窺來訪者全身後,王鎮不由在心裏喝了一聲。然而大漢雖龐,身手卻敏捷,隻一躍便即脫離馬背落地。王鎮甚至發現,陡然的輕鬆,讓大漢身下的坐騎也猛然鬆出一口長氣!好家夥,把馬畜生都給累壞了,他不由心頭作想,而他的高度,乖乖,像一棵樹。

大漢鼻大嘴大臉也大,三十歲上下,王鎮絞盡腦汁回憶過往,最後一無所獲。認定這是一張全然陌生的麵孔後,他趕緊迎上去叉手道,“有朋自遠方來,未及遠迎,抱歉抱歉。敢問尊駕高姓?”

許是頂著烈陽趕了許久的路,大個子那四方臉被曬的通紅,胸膛也在不停的劇烈起伏,他的眼光越過矮老人的身子,右手舉起馬鞭,開口反問道:“忠義堂?”

不用回頭張望,王鎮也知道對方馬鞭所指處,正是院門上方那一目了然的金色牌匾字眼。“沒錯!”他告訴他,同時心裏不由罵了句:這蠻子真無禮!竟然對自己視而不見,對自己的招呼也聽而不應。好在他年輕時也接觸過不少隻知武藝不識禮數的粗豪江湖漢子,倒也不至於便此發作,“閣下所來何事?”

“媽的,好一頓找,總算是找到了。”壯漢像是揪了許久的心終於可以放下一般,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神情一下子仿佛像是撿到了寶。

兩次的言語都被對方答非所問地忽視,饒是王鎮修養再好,也不由得緊皺起眉頭,事不過三,他決定不再主動搭腔。

“額,您就是這處忠義堂的當家吧!”

注意修養,人越活越該有氣量!“沒錯。”王鎮努力平靜地說,“此處確實是老夫當家。”瞧著對方那直勾勾的眼神,他不禁心生異念,“你可是識得老夫?”畢竟若是光陰倒退十來年,他王鎮也是江湖上響當當的一號人物。

哪知壯漢漫不經心地一擺手,趕走了他的臆想。“嗨,當家多想了,我隻是認得您的絲綢衣衫。這荒村僻壤的,老實說,您穿得過分體麵。”壯漢又是一陣哈哈,“嘿,我是沒見過哪個家仆會這麼破費打扮的啦!”

王鎮不知道這家夥到底在笑什麼,有什麼好笑?他到底想幹什麼!他閉緊嘴巴,一言不發,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跟這頭蠻牛對話。

然而這大個子也不覺得麵前人的沉默有什麼異樣,眼睛一陣左瞟右尋後,突然動身把坐騎牽到榕樹旁,快速地把馬韁係結在樹幹上,末了一扯韁繩,確定馬掙不脫後,他大功告成般拍了下手掌,回過頭便大咧咧道:“在下王剛,人送外號‘鐵塔’!當家可曾聽過這綽號?”

見了大漢之前的玩笑,王鎮心裏已老大不願意,再見大漢擅自把馬繩往樹上栓,渾若不顧樹旁亭子裏還有自己的靠椅,他心下更不舒服,聽他問了這話,正好抓住機會,“對不起,老夫久已不在江湖上走動,什麼鐵塔銅塔破銅爛鐵的一概沒聽過!”他也不客氣地回嗆道。嘿,若不是這笨牛自大,他還真不知怎麼出這口惡氣。然而,王鎮心裏剛舒暢些,那栓在樹上的馬畜生又不讓人有好心情:竟然受人指喚一般精準踱到靠椅旁,毫無征兆地就在亭裏屙出一坨屎。真是有什麼樣的主人就養什麼樣可惡的畜生!人馬全都沒眼力勁!王鎮見了心裏深恨,他嘴上雖然控製住了沒破口大罵該死的馬畜生,心裏卻不自禁地翻湧起想吃馬肉的巨浪,臉上自然便沒了平靜臉色。加上他越回想大漢之前的多想說辭,便越覺得對方實在陰陽怪氣,怎麼聽怎麼不動聽,心中鬱悶之氣更是大起。這家夥到底是什麼來頭?!若猜對方是專為找茬而來,偏他偏又隻單槍匹馬,要知道自己背後的牌匾可是忠義堂!“閣下來此究竟何事?”

對於當家的變臉,王剛也隻輕輕一笑,“沒聽過便沒聽過,當家放鬆點,我不是來找麻煩的。”他別開對視的眼睛,低頭伸手進懷摸出一張黃綿紙來,“在下此來是因替貴堂辦成了點小事,來領取貴堂許諾的賞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