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爛沼(1 / 3)

一望無垠的沼澤與臭水中央,那兒有一座沒有城牆的城市,因其破敗與腐朽故被人稱為爛沼城。

傳聞它的城主,那位介於存在與虛無之間屬於睡夢的孩子,最終在夢魘裏發了癲。

在那之後,無盡的商旅與子民被夢之子擇選著無情的拖入了永恒的夢境,直到他們的肉體於現實裏最終死去。

如今的爛沼城,在它那汙穢泥濘的街頭巷尾,隨處可見迎麵倒地暴斃而亡的窮苦人,即是如此他們也從未想過逃離他們的主人遠走他鄉,因為他們習慣了這裏,並把自己或家人的死亡歸納為不可逃脫的宿命。

……

虛無縹緲的夢境之中,三水拉著妹妹三毛,遊蕩在空無一人的聖女港。

此時的三水並不知道,在他的背後正尾隨著一隻長著一副人畜無害正微笑著的嬰兒腦袋毛毛蟲,它通體綠油油的,且巨大的身軀與體長足以將整座聖女港裹挾圍攏其中。

夢境的麻醉力就是如此,它讓一切匪夷和恐怖的事物都變得理所當然。

就如三水發現了背後的窸窸窣窣又轉過了腦袋,可他在麵對前方的毛毛蟲巨怪時,卻一時間心生悲憫,原因為何他也不清楚。

嬰兒毛毛蟲眨了眨眼睛,它微笑著匍匐到了三水的麵前,並張開了嘴巴想要把他一口吞下。

千鈞一發之際,夢境卻在此時悄然崩碎了,毛毛蟲見狀抿了抿嘴收回了笑容,隨後它便伴隨著被撕裂的夢境一同煙消雲散了。

原來,這一大清早,晨霧還未從地麵消散,太陽也是慵懶的隻露出了額頭。

能把三水從夢境裏拖拽出的巨大響動,便是來自此時正在地上撒潑打滾、互相揪扯頭發吐口水的衝鋒與愛沙,原因嘛就是不知衝鋒為何腦袋犯渾一腳踹翻了傻妮子的蘑菇湯。

三水自然是不敢上前拉架的,穩妥起見他又重新閉上了眼睛,隻不過他怎麼也睡不著了,像是被誰突然關在了夢境的大門之外。

在出了密林邁入光禿禿的沼澤時候,怒氣未消的愛沙懷抱烹鍋,獨自走在兩人的前頭。

為了報複兩人,她偏不走那兩側插著木樁又係著紅繩的安全大道,反而堅持走向危機四伏深淺未知的沼澤裏。

結局可想而知,她在兩人睽睽注視下,‘咻’的一下就消失在了雜草叢生的地麵上。

慌亂中,三水跳入了那暗如黑漆由幾塊浮萍覆蓋的沼澤深淵,在那寒冷的水潭底部,他總算找到了懷抱烹鍋蜷縮著身體一動不動的愛沙,她不想動的唯一原因就是想以此嚇嚇他們,拿‘愛沙死了’嚇嚇他們。

在通往沼澤中心與盡頭的那唯一一條大道邊,漸漸出現了三三兩兩的木頭建築群,它們有的聚集紮堆在一塊成了村鎮,有的則被單獨的撇在了一旁,成了一棟又一棟不合群又毫無生機的歪扭醜形。

這便是傳聞裏的爛沼城,一個失去生氣宛如垂死病患肉體上那不可救藥的爛瘡一般的地方,希望也早已撇棄了這裏。

絡繹不絕的送葬隊在這裏經久不息,悲歌與哀泣之中,那些靈魂於睡夢而亡的可憐人,他們的遺骸經由一副草席的纏裹,被親人依依不舍的送入墳塚。

漫天祭奠亡者所折疊的生命之花,在風與霧中飛舞。無盡爛沼子民依偎在角落,他們癡呆的望向被死亡被陰霾遮蓋的陰暗天空,期盼著預言之子的降臨,有些人則在這無盡的等待裏白了頭。

此時,熙熙攘攘的人群彙聚在一起,他們圍攏著一位外形怪異的商旅撫摸著胡子拉碴的下巴,麵對商旅的遊說他們有的點頭有的在搖頭。

愛沙三人擠進了人群,望著麵前雙腳踩在木板箱上高人一等,又被褐色長袍包裹全身唯獨隻露出一雙黑暗空洞雙眼的人形,她厭惡的朝他吐了一口唾沫。

因為他全身所散發的邪惡與罪孽,讓愛沙渾身有些不自在,這個感覺就像是有人故意踹翻了她的蘑菇湯,又像衝鋒那樣死不認錯。

這位遊說的商人,便是商旅四兒女裏的怪商,隸屬於傳說中最俱神秘色彩的強大半神。

傳聞,每一屆怪商都能夠隨意穿梭時空,行走於過去和未來,但其神力的代價和弱點即是,無法活在此時與當下。

對於這位無實體又屬幻影的可怖存在,史書中僅僅記載,唯有他們的宿命之敵屬於時間大河的沙漏四兒女,才有可能將其真正擊殺與重創。

但民間對於怪商的流言,大多裹挾著偏見與恐怖。因為他所販賣的任何物品,都需要生靈的無形情感去交換。

例如民間最負盛名的那段童謠裏的糊塗愚者,便是拿自己的死亡與怪商交換了永生,然而怪商並未告知他,永生自古都是一個邪異的詛咒,漫漫的歲月下他的精神與心靈將會全麵崩潰。

怪商望著下方突然冒出來的三個孩子,就順勢搖響了由裹滿繃帶手心裏的那個撥浪鼓,心露歡愉的說道:“睡夢本是休憩之地,那裏應有歡樂與安撫。如今你們瘋癲的主人,把憂傷與死亡帶去了那裏,你們於無奈裏隻能各安天命,於睡夢中墜入冥河。”

“當然!對於夢魘的屠戮,是否有逃避它的辦法呢?”怪商緩緩掏出一串係在草繩上的小水晶瓶,裏麵盛著泛著綠色熒光的可疑液體,繼而說道,“唯獨隻有抑夢水,才能將夢魘拒之門外,在它的庇佑下生靈直到死去,都無法再進入夢之境。”

“你這一瓶,要賣多少晶石?”某個農人捏攥著手心裏的幾片晶石,略有心虛的反問道,貧窮與卑微已讓他不敢公開質疑抑夢水的真實療效。

怪商擺了擺手,解釋道:“我對發光石頭不感興趣,我隻要你們想要撇棄的情感,就如喜怒哀樂,就如絕望與痛苦,一切無形的東西都可以拿來交換。但凡事都有其代價,一旦買賣完成,概不退換。”

人群聽聞後,稍稍往外圍退了幾步,他們在膽怯的左顧右盼同時,又紛紛小聲嘀咕著:“你看你看,我就說他是惡魔。”“大家千萬別受他騙,哪有能讓人不做夢的藥水啊!”“快往邊上挪挪,你踩我腳了。”

令人詫異的是,三水此時卻揪著愛沙的後脖頸跳出來了,明顯他對用無形東西換商品很感興趣。

“大叔,能用她的傻和你換東西嗎?”

望著下方冒著鼻涕泡流著哈喇子的邋遢少女,怪商搖了搖頭。

“任何人都可以,唯獨她不行!這是四季之神饋贈給這位少女的禮物,為的是讓她於癡癡傻傻中永居歡樂。”

“那……”

愛沙可不慣著他,隻見她立馬蹲下來翻找著屬於怪商的行囊,曆屆的春姑娘都與怪商有過交彙,她們尤其喜愛偷他的東西。

千不該萬不該,她在怪商的行囊裏找出了一枚指環,她戴上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