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鄉是一個美麗而遙遠標準農村。跟陶淵明的《桃花源記》裏描述的差不多，阡陌交通，雞犬相聞。來村子走親訪友的城裏的人們大都願意多待幾天。不過我家通常是沒有親戚走動的，“窮”字足以概括。
我叫錢來，很簡單粗暴。就是來錢的意思，為此收到很多嘲笑。年十四。
我爸叫錢海，暴脾氣中年男人，嗜賭。可能是取名犯衝，我家很窮。村裏很多二三層的樓房，我家還是平房。
差點忘了，我還有個一樣暴脾氣的哥哥錢多，今年應該好像是十八了吧。不清楚，隻知道我已經很久沒見到他了。
很明顯，因為名字，我和錢多一直是被同村孩子嘲笑的對象。
不過我生性懦弱，又有些欺軟怕硬，遇強則弱，遇弱則強。所以，強者欺負我，我隻好逆來順受。至於弱者，我就是底層弱者。
錢多不一樣，錢海總說錢多遺傳了他的暴脾氣，像他。又不是啥優點，不值一提。在我看來，倒有些青出於藍勝於藍的意思。
他說，誰敢嘲笑他，他就揍誰。打不過也要打。相反，越反抗別人越嘲笑。活像老吳頭水田裏倔強的公牛。經常幹架，村民送外號“小霸王”。
村民都怕自己的孩子跟他玩。
錢多經常讓我跟他一樣做。我說我打不過所有人，也打不完所有人。他說我是沒用的東西。
我們爺仨因為性格脾氣，老爸跟小霸王都是紅臉漢子，彼此互相不合。我跟錢多也經常犯牛脖子。很明顯，我經常被小霸王揍。
小霸王十五歲時冬天，因為家庭條件，父母離了婚，母親在城裏換了一個新的老公。小霸王則表示受夠了這種被人欺負的窮日子，當即在家裏鬧開了，老爸大發雷霆，把小霸王揍了一頓。
可能是自尊心受辱吧，這是我印象中老爸第一次發這麼大脾氣，也是錢多被揍得最慘的一次，倒在冰冷的地上被老爸一頓皮帶亂掄，嘴裏還叫囂著讓老爸把他打死。說真的，第一次見這樣的場麵，我很害怕。
我能怎麼做呢？隻能躲在一旁無聲落淚。
世態炎涼，門口堵的全是看熱鬧的村民，有的竊竊私語。有的指指點點。屋內雞飛狗跳，屋外波瀾不驚。
水杯也砸了兩個，幸虧丁叔夫婦從人群中挺身而出，熱水瓶才幸免於難。沒了水瓶隻能喝生水，洗臉隻能用冰水。
晚上，躺床上問旁邊的錢多怎樣了，隻是警告我別看他出洋相。便再不搭理我。然後就在我旁邊躺著，摸大腿叫疼。
老爸揍他比揍我多些。平時他被揍，我是竊喜的。但畢竟是親兄弟，這次是真的擔心了起來。
第二天一早，錢多一言不發，一瘸一拐的出了家門，很狼狽。
有村民背地罵他是“喪家之犬”。
什麼也沒帶走。也沒有東西可以帶走。
隻有老爸送了他一句話。“沒用的畜牲，最好死外邊再別回來”。
你瞧，老錢家的家風是畸形的。
老爸沒送他，也不準我送他。我不敢想象如果不是丁叔他們，小霸王現在會是怎樣的狀態。會不會已經在醫院了。
好在小霸王去了城裏，沒再回來，我倆彼此相安無事。既不用被他欺負，也不用穿他穿剩的衣服了。
懦弱的我也想去但又怕被揍。就留在了這破村子了。真怕我這輩子都走不出這破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