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1 / 2)

下雪了,抬頭,望著天空落下的片片雪花,一片片落在她發梢肩胛,來自副熱帶地區從沒見過雪景的育箴伸手,接過雪花,看它們在掌心融化。

她記得有次蘇媽媽心血來潮,要在家裏辦聖誕舞會。

她幫忙布置會場,一個下午,連同傭人三四人,他們裝飾了聖誕樹、他們在窗上噴白雪,厚厚的雪在窗欞眾出一季冬天,她們笑逐顏開,說說鬧鬧,未到聖誕,氣氛已經被她們炒熱。

博承從外麵回來,一進屋就喊冷,蘇媽媽給他倒來熱奶茶,他一麵喝一麵瞧她,瞧得育箴心裏發毛,以為他又要生氣了。

沒想到他隻是搶過她手裏的噴罐,接手她的人造雪,後來她什麼事都沒做,就跟在他身後,看他把雪噴上玻璃窗,不斷發出讚歎。

縮縮身子,她冷得厲害,和冷有關的記憶很多,她總是挑有他的部分回想,奇怪,約莫是她功力衰退,明明用了過量的工作來逼迫自己,卻還是壓製不下對他的思念。

想他,一天比一天更甚。

肚子變大了,她的行動有些緩慢,上次產檢,醫生讓她聽寶寶的胎心音,意外的,居然聽見兩個不同的頻率。照了超音波,發現他們居然是雙胞胎,他們的心跳很快,醫生說他們是兩條健康的小生命。

幸運的是,後來的幾次切片,育箴確定了喉間的圓球是良性瘤,她大可拖著,拖到孩子生下來,再動手術將它切除,這是壞消息群中的好消息。

撫撫腹中的小生命,她告訴自己勇敢是必備東西,一個單親媽媽、兩個小貝比,他們要麵對的辛苦比平常家庭多上幾倍。苦笑,無所謂,隻要他幸福,一切值得。

在美國的這段日子,她知道所有關於博承和蓉蓉的事情,是小弟說的,爸爸媽媽了解她的心,盡量避免去提到博承,不管她裝得再若無其事都一樣。

而蘇爸爸蘇媽媽則不斷寄東西給她,吃的穿的、保養皮膚、健康食品,他們一定以為她到蠻荒地區工作。

從小弟口中,她知道他們在大陸舉辦婚禮,卻沒在台灣辦理戶口登記。知道蓉蓉的身體一天比一天壞,醫生每天都要到家裏,為她做支持性醫療。她還知道,博承為了她,把工作帶回家裏,除非必要,否則不出去。

他在他們的書房裏工作?不曉得他在做事時,蓉蓉有沒有在旁邊陪他,夜深了,有沒有為他下一碗麵,慰勞他可憐的腸胃?

他舍不得蓉蓉幫他做家事吧!博承說過,蓉蓉是養尊處優的千金小姐,總是跟在他身後等他為她支起天空,她和她不同,她是野草,蓉蓉是家花,野草家花的待遇不同,他待她和蓉蓉也不同。

小弟問她:“姊,愛他為什麼不讓他知道?”她回答:“因為他心裏沒有我。”

小弟問她:“你怎麼確定他不愛你?”她說:“愛情是種主觀認定,而他認定的女性名字叫作周蓉蓉。”

是的,她有自知之明,從出生那刻,他們的母親想替他們結下指腹情時,他就極力反對,如果他能愛她,早愛上了,不會等到一紙合約結束,他突然發覺自己對她有愛。認命認分,是身為野草最該做的事情。

更冷了,縮縮手,她抬起凍僵的腿走回自己的小公寓,雪飄得更急,眉問、發尾淨是白雪。

突然,她站定,那是……幻覺?她沒帶火柴,當不成賣火柴的小女生,可是她競看見自己的夢,就在眼前。

搖頭,她伸手撥開睫毛上麵的霜雪,想睜大眼睛看清楚。她的夢境更清晰了,她看見他朝自己走來、看見他大大的笑容,和長長的手臂。

“我昨天晚上睡得不錯。”她說。

“這樣很好。”點點頭,一個少笑的男人在她夢境中頻頻微笑。

“中午我在辦公室還偷偷打瞌睡。”自從懷孕,她的嗜睡情況沒有好過。

“然後呢?”他問,向前走兩步,她幾乎可以感受到他的體溫。

“然後現在六點半,我不認為自己又睡著了。”低頭看看腕表,她想,等她抬頭,他會消失不見,可是,並沒有,她抬頭,他還在。

“然後?”

“我既然沒睡著,就不應該看見你。”

“你常常看見我,在夢中?”博承問,笑容更加擴大,他徹底破壞自己的形象。

“不行嗎?這樣犯法?”

“應該吧!侵犯肖像權。”手迎向前,他抱住她,真真實實的懷抱,不是夢境、不是幻覺,他在她身邊,不是肖像不侵權。

“你的解釋不對,我是律師,這種事你應該請教我。”在他懷裏,她的感覺實實虛虛,不敢相信,又不能不信,說不清想法,唯一念頭是——想待在他身邊,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