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也死了?”
空蕩的宮殿再無往日熱鬧歡快的氛圍,人最多的日子還抱怨還不夠大的宮殿此時隻覺得空曠的讓人心寒。
蔣桃灼半坐在床上,她的腳筋被挑斷,餘生隻能在床上度日。
“死了。”
冷漠的聲音響起。
蔣桃灼嘴唇幹裂——她已經幾天沒有喝過水了——她扯了扯嘴,竟然有些想笑。
她注視著地麵,雙手緊緊攥住床褥,死死咬住嘴唇,狠狠壓抑住身體的顫抖,不讓自己露出一絲一毫的示弱。她的雙眼也早已幹涸,她早就流不出眼淚了。
“王亥。”蔣桃灼低著頭,讓王亥看不清她的表情,但聲音就像對他平時撒嬌那般嬌憨溫柔。
王亥其實很喜歡她跟自己服軟,但又有點舍不得。他總想把她高高捧在天上,不讓她接觸到這些肮髒的塵世間的齷齪。
“我們的孩子。”她抬手,往日光彩奪目的雙眼充斥著血絲。
王亥將視線從她身上挪開,他不敢看她,不想看見她眼裏的仇恨,也害怕自己下一秒就會忍不住將她緊緊抱在懷裏。
可眼前的女人顯然不會這麼輕易放火自己,蔣桃灼那惡魔一般的低語就像在自己耳邊輕輕地吐字:“也沒了呀。”
……
話音一落,王亥忽然感覺眼前一黑,腦袋裏一直緊緊繃住的那根線驟然斷裂,他甚至差點沒站穩,雙腳一軟差點跌倒在地,死死地把住身旁的柱子才勉強站直了身體。
王亥隻感覺全身血液都凝固,可它們又像突然沸騰,一瞬間變得滾燙炙熱,全身上下就像有被燙的火紅的針上下掃蕩而過,痛感密密麻麻爬遍了全身。
蔣桃灼看著王亥一副悲痛欲絕的模樣,眼裏閃過痛快與哀傷,原來你還會傷心嗎?
被褥之下蔣桃灼一隻手慢慢摸索到了那個孩子曾經待過的地方。
嘴角露出慘淡的笑意,這孩子無論如何也留不得。
這孩子是踏著自己府上千人的性命活下來的,他活下來了,可我的弟弟呢?
他還這麼小,還隻會含含糊糊說著姐姐,他會用他水靈靈的大眼睛看著我,對著我伸出胳膊要我抱。
可這些……
眼淚慢慢從眼角滑落,可這些都沒啦。
父親、母親還有弟弟,還有我府上千人的性命!
蔣桃灼猛然睜開眼睛,她的眼睛布滿血絲,她已經多日沒有好好地休息過,她不敢睡,她一閉眼就是尖叫哭喊聲,是那一句句“皇後娘娘救救我”的哀鳴呐喊。
蔣桃灼麵容蒼白憔悴,雙眸卻如一把鋒利的利刃直直地刺向王亥。
“王亥,”蔣桃灼咧開嘴笑道,“你知道嗎?他從我身體裏流走的時候,我都能清楚感受到他的存在,然後慢慢地,慢慢地就變得冰冷。”
蔣桃灼看著王亥雙眼逐漸充血,心裏越發痛快。
痛嗎,王亥?你原來也還知道痛啊!
痛是什麼?
是在這世上你以為至親之人給予你最深的背叛,是一刀又一刀將你刺得鮮血淋漓打入十八層地獄。
你若是一早就告訴我原來你心裏一直都有一個女子,我當初又怎會執意要嫁於你?
我蔣桃灼向來敢愛敢恨,也從不做橫刀奪愛強求強嫁的勾當,若是早知你心有所屬又是如此的忠貞不二,我又何苦夾在你們中間沒有喘息之地啊。
可不過一轉眼,卻又覺得索然無味。
看著眼前王亥痛苦的模樣,蔣桃灼就像分出了兩個自己,其中一個留在身體裏感受著懲罰他的快感,而另一個卻浮在半空中,冷眼看著王亥在自己麵前悲慟哀痛,心中卻興趣索然。
黯然淚與悔恨哭泣都於事無補,你的痛不欲生換不回那上千人的性命,也挽回不了早就破裂的關係。若是現在才知道痛苦後悔,那如今的你可還記得從前又做了些什麼?
王亥像是發了瘋,他猛地撲了上來,把蔣桃灼撲倒在床上,他腦袋充血發暈,心裏隻有一個念頭,無論如何都要留住蔣桃灼,無論用什麼辦法。
無論如何,他都不能失去她。
他額頭上青筋暴起,死死抓住蔣桃灼的手腕將她壓在床上,聲音發狠:“沒關係,一個孩子沒了還會有另一個!”
掙紮過程中,王亥驀地看見蔣桃灼始終麵無表情的臉,突然又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委屈又慌亂。
他鬆開禁錮住蔣桃灼的雙手,用一隻手輕輕撫摸著蔣桃灼的臉,溫柔道:“沒事的,桃桃,隻要有了孩子,隻要你給我生個孩子我什麼都依你,我們會變成最開始那樣,什麼都會和好如初的。”
蔣桃灼安靜地看著王亥慌張無措的模樣,直到他說完才微微張口,聲音嘶啞道:
“王亥,我認識你十年。”
“五年前我嫁於你做你的三皇妃,我幫你出謀劃策在朝廷得人心,教你如何在陛下麵前討歡心,教你如何算得上是位好皇帝,暗地裏請來國師來教你權謀之術。”
“我將你推上皇位,”蔣桃灼看著眼前這張清秀俊逸的臉,將湧上來腥甜的鮮血狠狠地咽了下去,臉上笑得難過,“原來竟然是給我自己挖的墳嗎?”
王亥卻像是從這話裏聽到了什麼,臉色變了又變,他臉上的慌亂盡數退去,變成了高高在上的傲慢和不屑,他惡狠狠盯著蔣桃灼冷笑:“國師?你還有臉提他?衛明對你是什麼心思天下人都皆知,他是為了誰才來教我所謂的權謀之術,你比我更清楚!”
“住口,王亥!”一直平靜的蔣桃灼像是踩到什麼逆鱗,她眼裏驟然爆發出怒火,“你沒資格提他。”
“你看,”王亥自嘲,“我不過是說了他半句不是,你就像隻被咬了尾巴的狗暴跳如雷,隻要一碰上他的事情,無論是誰,你見人就咬,你說……”
他眼睛裏露出陰冷的目光,宛若毒蛇緊緊將眼前人纏繞窒息,“你倆又是什麼關係。”
蔣桃灼急促地呼吸了好幾息,又漸漸平複了下來,她靜默了片刻,整個人平靜了下來,麵無表情看著地麵:“他不過是背叛了我苟且偷生活下去的人。”
王亥最恨得便是蔣桃灼這副淡然處之的模樣,每當蔣桃灼露出這種神情簡直和那個男人一模一樣,他就控製不住心裏的嫉妒想要把蔣桃灼這個模樣撕得粉碎。
“活?”王亥像是聽到什麼笑話,他原本俊俏的麵孔變得麵目全非,他放聲大笑,“蔣桃灼,你怎麼就這麼天真!”
“我怎麼會讓他活下去!”
蔣桃灼身體一僵,瞳孔睜大,半響,她才僵硬緩慢地抬頭,不可置信地看著王亥那張瘋狂大笑的臉。
王亥笑的癲狂,他從來沒有這樣張狂肆意的笑過,看著眼前這個麵目全非的男人,蔣桃灼突然感到一陣荒謬,自己當年為什麼會愛上這樣男人,就好像腦子被人操控住了一樣一股腦奔向他。
她不記得當年為何會如此盲目地認準了王亥,明明……衛明曾經不止一遍跟她說過,王亥非她良人。
衛明……死了嗎?
不是說了要活命嗎?不是信誓旦旦跟自己說他不會死嗎?你是從來都不聽我的話。
再也抑製不住胸中湧上來的去鐵鏽般惡心的感覺,蔣桃灼口吐鮮血,慢慢失去了意識。
視線中的王亥突然變得很慌張,當上了皇帝之後他臉上再也沒有出現過這樣鮮明表情的模樣,平時不是帶著假意的微笑就是板著張臉,他慣會演戲。
可這樣的表情竟然讓蔣桃灼回想到了從前衛明,他的臉上是從來不會露出這樣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