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初七, 遼東書山府。
剛下過一場大雪,今日是晴天, 路麵的冰光滑的像一麵鏡子, 在太陽的照射下幾乎能反光,閃瞎人眼。
一個衣衫襤褸,拄著木棍, 懂得鼻子通紅的邋裏邋遢的野人老頭, 顫顫巍巍地走進書山府。
“哇哈哈哈!”這胡子拉碴的老頭一改步履蹣跚,木棍一扔, 揚起手臂:
“我韶老二終於回來啦!”
“啊——啊——啊——”
沒人理他, 隻有一串烏鴉從他頭上飛過, 還給他留了點“小禮物”, 淅淅瀝瀝的, 呸, 惡心。
“哎哎老登。”有人過來提醒他,“這不樣要飯,你上那撇子去。”
我都要一路了!韶俊平忿忿不平, 都到家了我要什麼飯。
“到了書山府我還用要飯, 小夥子你知道我大哥是誰嗎?”
“我管你大哥是哪個老登!書山府不比遼東別處, 這是韶氏仙府腳下, 宗主說了, 不許隨地要飯。”
嘿!
不氣不氣, 韶俊平自我安慰, 我這把年紀不和小孩一般計較,當務之急是趕快回家。
他往韶氏仙府走,十五年了, 但他還記得路。
“正月裏來是新年啊~大年初——”
“哎哎哎, 讓開,讓開,快讓開!”
大街上有個年輕公子,縱馬飛馳,神色匆忙,好像有急事——大概是急著投胎。
韶俊平下意識轉身,躲閃不急,那年輕公子也怕弄出人命,緊急勒馬,往一旁紮去。
他隻看到前麵有個人,沒看到旁邊的路上還有個人。
躲了,他媽的隻躲了一半。雪天路滑,公子和馬往旁邊的小攤紮去。那攤子上有兩個倒黴鬼,被這馬和公子給壓了。
年輕的倒黴鬼反應快,躲開一點,而年紀大的倒黴鬼憑空遭此大劫,他剛一起身,腳下一滑,直接往後一栽。
這還不算完。雪天路滑,公子和馬壓趴下兩個倒黴鬼還不夠,又往前出溜。過路一個認真和手裏冰糖葫蘆作鬥爭的年輕人,壓根沒注意這邊的情況。
“躲開啊!”
……完了,糖葫蘆掉了。
犧牲了三個人,韶俊平好像是躲過去了。其實不然,韶俊平太過慌亂,他要是不動,那三個人還不至於白白犧牲。韶俊平反應過來後下意識躲,以至於左腳踩右腳,自己絆自己。
韶俊平老胳膊老腿,實在是不行,直接跪那兒了。
這一下子其實摔得不嚴重。韶俊平想起來,結果又摔一次。他的膝蓋骨直直敲在脆硬的冰麵上,發出沉悶的“咚”的一聲。
“嗷!”韶俊平慘叫。
他著急起來,腳下一滑,一下子又摔了個人仰馬翻,還是往後摔了個屁股蹲。膝蓋是沒摔到,但是腿一彎,他好像聽到了筋抻開的聲音。
孫臏受刑的痛苦大概也就這樣了。
人或許不會兩次踏入同一條河,因為碧水河是流動的。但人很有可能會在同一個地方摔倒兩次……嗯,如果無足夠倒黴,三次也可
以。
但韶俊平無論如何都不想體驗第四次。
雪天路滑,他腳下這塊地似乎最滑。韶俊平不敢貿然行動,他思忖一番,還是覺得光天化日之下,他這把年紀像小孩耍賴一樣在地上滾來滾去有辱斯文。雖然這玩意兒好像他從來都沒有,但也不能為老不尊啊。
不過他現在這副樣子,頭上還有鳥糞,嘿嘿,“斯文”和臉皮都讓他扔到爪哇國啦。
他偷偷摸摸往周圍看了看,跟做賊似的從那塊冰麵滾出去。
現在倒不滑了,但韶俊平發現他站不起來了。不,更丟人,他腿使不上勁,坐都坐不起來了。
他當場破口大罵:“哪個王八犢子生的不長眼睛的玩意兒啊!”
沒人應他,那縱馬飛馳的公子已經暈在雪地裏了。
韶俊平不知道咋整了,嗚嗚嗚,好疼。但他四十大多了,老娘死了二十多年,哭不出來。
更丟人的是,周圍的圍觀群眾越來越多了。
操,知不知道尊老愛幼,倒來個人扶他一把啊。
周圍沒聲音,被這鬧劇吸引來看戲的人的竊竊私語。韶俊平往周圍看,沒一個人上前搭把手。嘖嘖嘖,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遼東怎麼了?明明十五年前還不這樣啊!
片刻之後,人群間突然喧鬧起來,衝出兩波年輕人。
韶俊平麵色一喜,太好了,他就知道還是有好心人的!
他剛要開口說話,那兩波人就無視了他直接朝那翻了的攤子衝過去。
“大哥啊!
大哥!你怎麼樣?”
“宗主啊!宗主!你怎麼樣?”
韶俊平:???
韶俊平目瞪口呆。
……等等,他剛剛聽到什麼?
這時候又衝過來兩個中年漢子,他們也喊:“大哥啊!大哥!你怎麼樣?”
韶俊平:“呃,你們的大哥是一個人?”
沒人理他,他們就差沒哭天喊地了。
等等……
韶俊平這時候突然琢磨過來,剛剛那兩個人喊什麼?
宗宗宗宗宗主!
大大大大大哥!
他娘的,遼東能有幾個宗主!那不就是他大哥嘛!
韶俊平熱淚盈眶,他站不起來,身殘誌堅,手腳並用往那邊爬。邊爬邊喊:“大哥啊,大哥!宗主啊,宗主!你怎麼樣?”
圍觀群眾:“你們三夥人一個大哥啊?這輩分太怪了。”
但他沒爬出去多遠,就讓兩個年輕人踩了手。
“啊呦!”韶俊平痛呼一聲。
大抵是因為那邊已經有好幾個人查看,這兩個年輕人並不是很急,眼裏還裝得下別人。他們向韶俊平道歉,然後把他扶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