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4月21日拂曉,百舸齊發,萬炮齊鳴,解放軍橫渡長江。
在國民黨中央炮兵師機關駐地,人心惶惶,辦公室內一片狼藉,一個個都在焚燒文件,收拾行囊準備逃往台灣。昊效文在宿舍內將自己經常用的衣物塞進一個綠色軍用行囊,在房間內躑躅猶豫,他心想,這一走不知何時再與父母相見,另外還有她,昊效文喜歡這個姑娘,她麵似芙蓉,矜持靦腆,猶如一株含羞草,好像稍有觸碰就會卷曲。他們相識多年,見麵言談沒有幾句話,但這次她冒著戰火從百公裏之外趕來,可以感受到她溫柔體貼,善解人意的品格,也正因為如此,他在這個時候更不能不辭而別去傷害她。
昊效文考慮再三,決定再見父母一麵,與父母告個別,也與她有個了斷。決心已定,昊效文走進上司的辦公室。
“報告參座,我想請個假,去給父母告個別。”昊效文向頂頭上司行個軍禮,小心翼翼地說。
“嗯,去吧!下午四點鍾之前必須回來,否則你就走不了。”參謀長正在忙著收拾桌子上的文件,回頭瞟了昊效文一眼,淡淡地叮囑道。
參謀長是位通情達理,善解人意的老者,他知道昊效文的父母滯留在南京,曉得國民黨敗局已定,這一別或許再無相見的可能。
“是”
昊效文再次行個軍禮,急急匆匆走出駐營,趕往父母住所。
“不管你去哪兒我們都不反對,你我母子一場,咱們一家吃個團圓飯總可以吧?”昊二嬸含著眼淚對兒子哀求道。
“行啊!”昊效文猶豫片刻點頭答應。
昊政急忙出去買來酒菜,昊二嬸又下廚房炒了四個熱菜。一家五口相繼在小屋當門圍著小方桌坐下。
他們租住的小屋低矮狹小,陰暗潮濕,白灰粉刷的牆皮大多已經脫落露出稻草摻和粘土而成的黃土牆壁,木格窗戶糊著一層報紙,關上屋門房間裏頓時顯得光線陰暗。昊效文坐在裏麵靠牆的位置,內心五味雜陳,不知如何開口。
“兒呀!你看人家姑娘既然來了,又在這兒等你小半年,不如趁這會兒把婚事辦了,我們回去也好給她爸有個交代。”昊二嬸抹著眼淚用低聲下氣的語調,與兒子商量道。
“這不好吧?我這一走不知何時回來,以免耽誤她的前途。”昊效文看著對麵緊挨母親身體坐著的嫣紅說。
她身材嬌弱,上身穿一件斜襟碎花外罩,脖頸周圍露出一圈淡紅色襯衣領子,此時羞得滿臉通紅,低頭不語,顯得清純乖巧。
嫣紅性情溫順,在她眼裏雖然他們是包辦婚姻,她與他按照習俗一年也隻是過年見上一麵,但她從內心喜愛他,她欣賞他言談舉止含蓄文雅,鋒而不露的性格。
“既然來了,就不存在耽誤不耽誤,磕個頭就是一家人,你不在,相互也好有個照應,這關係著名分問題。”昊政說著伸手想將昊效文拽起來,然而昊效文坐在那兒死活不起來。
“不磕不磕吧!來,咱爺倆喝一碗。”昊笢抱起酒罐一下給兒子倒上大半碗酒,和稀泥地說。
“爸,我不能喝酒,下午還有事。”昊效文掏出懷表看了看時間,指針指向12點一刻。他必須在下午4點鍾之前趕回駐地。在這個特殊時期,街上很難打到車,這兒離駐地步行大概需要近兩個小時。
“不急,剛12點,你不是兩點走嗎?還有兩個鍾頭呢。”昊笢不緊不慢地說。
“既然你爸給你倒上了,你就喝了,這是江南有名的米黃酒,沒度數,不會醉。”昊二嬸麵含微笑,關切地說。
昊效文看著半碗酒,清澈呈淡黃色,氣味濃鬱,心想也許這是最後一次吃飯了,今後還不知何時再見上一麵,於是端起半碗酒慢慢品飲,分多次飲盡。
這黃酒與市麵上的黃酒有所不同,純正的黃酒甘甜味美,而這個黃酒喝到嘴裏略顯甘辣。
“兄弟,來,咱倆幹一碗。”昊政見昊效文將空碗放下,忙將自己的半碗酒舉到昊效文麵前。
“就是,你哥為了你的事在這兒貓有半年了,你們哥倆碰個。”昊二嬸笑盈盈地說。
“好,哥我常年不在家,我父母還拜托你多多照顧,謝謝了!”昊效文麵露歉意。
昊笢毫不吝嗇地再次將兒子的酒碗倒滿,濃鬱的酒香撲麵而至,然而昊效文隻是兩眼看著酒碗並沒有喝的意思。
“好兄弟,大丈夫誌在四方,你走我們不攔你。但你要表現出男子漢的豪壯氣勢。古人雲,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喝個酒扭扭捏捏,好像我們在酒裏下了毒,要害你似的。”昊政不滿地說。
“哥,對不住,失禮了。”昊效文此時也意識到自己有些拘謹謹慎,一家人吃個團圓飯,怎麼這麼壓抑呢!於是他端起酒碗與昊政的酒碗在空中碰一下,一口氣喝下半碗。他風風火火跑一個多小時的路程,此時的確感覺有點口幹舌燥,這米酒純正甘甜,喝到嘴裏清涼爽口,沁人心脾。
“小紅,你也敬他一碗,這一走還不知道啥時候再見上一麵。”昊二嬸等兒子將碗裏的酒喝完,向身邊的嫣紅使個眼色說。
嫣紅羞澀地瞟視一眼對麵的男子,他麵容清矍,雙眸爍然,顯露出一股英氣,不由地內心一顫,一股心酸難過湧向心頭。她深深呼吸一口空氣,眼圈發紅,強壓悲傷站起身將半碗酒舉到昊效文麵前,昊效文麵帶難色,稍作遲疑,但還是站起身接過這碗酒緩緩飲盡。
“我說兄弟,你父母就你這一個兒子,你這一走不知何時再見,你於心何忍呐,你?”昊政漲紅著臉悲憤地說道。
“哥,你剛才不是說了,大丈夫誌在四方。我也是身不由己呀!”昊效文無奈地說。
“好,你誌在四方,我們不攔你。但你同嫣紅在你父母麵前磕個頭總可以吧?再說了,你能帶走帶走,不能帶走不帶走,不為難你。你父母隻希望你在他們麵前磕個頭,難道這點心願就不能答應嗎?”昊政眼含淚水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