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霖朝,玉露村。
夏風溫熱,柳樹垂絛。
一個四五歲左右孩童的支了個板凳坐在自家大門前的梧桐樹下。
“他”上半身穿著灰藍色的半袖短衫,兩條藕節似的胳膊從挽起的袖口裏探出,撐著略有些嬰兒肥的小臉,張望著村口的方向。
過了半晌,安玉滿抬起頭看了看天色。
現在已經酉時,換算一下時間大概是下午六點多了,她爹卻還沒有回來。
沒錯,她是穿越過來的,而且還是胎穿,一家三口靠著一個饅頭攤勉強糊口。
往常她爹安玉誠在天還未亮的時候就出攤了,下午五點左右就會收攤,從縣裏走回來也就半小時左右。
然而今天已經六點多了,天都快黑了,她爹卻遲遲未歸。
難道是今天生意不好,饅頭沒賣完?
安玉滿捧著臉猜測。
但也不太對。
因為她家的饅頭又軟又大,還緊實頂飽,經常有早早賣完的情況,絕對不會有賣不完的時候。
那她爹為什麼現在還未歸?
安玉滿有些苦惱地撓了撓腦袋,一頭還梳不起來的短發被她撓亂了,翹起了幾根朝著天。
往常安玉誠晚歸她並不會這麼憂心,但是今天她卻隱隱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這種感覺就像是躺在床上,感覺身下被什麼東西硌著,爬起來一看卻什麼都沒有,讓人難受得很。
“滿哥兒!不好了!你爹...你爹出事了!!!”
果然。
還不等她的這個念頭散去,一個跑得滿頭是汗
氣喘籲籲的少年帶著噩耗朝安玉滿衝了過來。
.
“嗚嗚嗚...嗚嗚嗚......”
悲悸的哭聲回蕩在安家不大的堂屋裏。
堂屋的中間放置了一張板床,一個穿著素色長袍的女人一頭撲在板床前痛哭不止,淒厲的哭聲讓周圍的人都忍不住心生同情。
板床上放著的,正是安玉滿現在這具身體的爹,安玉誠。
穿著土褐色短打的高大中年男人,無聲無息的躺著,除了脖頸處不太顯眼的錯位和紅痕,簡直就像是睡著了一樣。
安玉滿愣愣地站在板床前,望著板床上毫無動靜的男人,鼻頭紅紅的,時不時的抬起手抹掉即將從眼角掉出來的淚珠。
她挺立的小身板像一棵小鬆一樣倔強,一聲不吭的抹著眼淚,這幅故作堅強的模樣更讓周圍的村民心生憐愛。
“雲娘啊,你也別太難過,當心身子,滿哥兒還要你照顧呢......”
圍觀的村民裏,一個包著頭巾的嬸子躊躇了片刻,還是忍不住出聲安慰。
“是啊,身子要緊。”
其他人也都紛紛附和。
被叫做雲娘的,也就是趴在板床前的女人,安玉滿現在的娘,周湘雲。
此刻她根本分不出半點心神理會他們,隻是把頭深深地埋在躺在板床上的人身上,淒厲地哭著。
哭聲中飽含的悲傷也讓安玉滿更加難受。
她是胎穿到這個世界的,在這裏已經生活了五年了。
她第一次睜開眼睛,看到的就是現在
躺在板床上的那個樸實的漢子。
那時候,他黝黑的臉上那種喜悅激動,以及那種仿佛像是捧著什麼稀世珍寶一般地小心翼翼,她到現在都清楚的記得。
在這五年裏,這個有些過分忠厚的漢子也是竭盡全力地對她好,還時常覺得她太過懂事,對她更加過分的溺愛。
總是讓她那個性子溫柔的娘被迫唱白臉。
至於為什麼這些人都叫她滿哥兒。
是因為她娘在生她之前,有過三次身孕,但因為身體虛弱都沒有保住。
還有一個孩子剛出生就不幸夭折,一直到快要四十歲了才拚命生下了她。
但她,卻是個女孩。
她娘本就體弱,在加上之前的幾次,已經是元氣大傷,大夫說她以後都無法再次生育,否則可能性命不保。
無奈,夫妻倆隻得對外宣稱生的是個兒子。
她也就頂著“滿哥兒”這個稱呼,一直到現在。
肩頭被人撞了一下,將安玉滿從回憶裏拽了出來。
等看清來人時,安玉滿原本一張惹人憐愛的小哭包臉一下子皺成了一個生氣的包子。
這個狗東西怎麼來了!